“我睡不著……”有气无力的挣扎出一句话:“你要困就先去睡。”
他拔下头上的簪子拨拨烛芯:“我也不困,白天等你的时候睡了午觉,走乏了。你睡不著的话,我陪你说说话。咱们也有好多时候没有在一起说话了。”
我嗯了一声,抬起头来问:“你身体好麽?”
“都好了。”
我叹一口气,又趴在桌上。
“皇帝估计是忍到头了,无论如何,封你总是太急了。你无容无德无工……当年洛氏晋贵妃也是生下长公主之後的事,你倒好,还没有侍寝过一夜,就一跃而上,只比贵妃贤妃低一头。何况,就算要升你,也要择良辰吉日宣告天下,册封行礼,沐冠迁宫。现在倒好,赶得像是私奔一样。你明天迁地方倒是容易,但是宣德宫空了不是一天两天,估计皇帝这句话说过,内务府已经乱了锅了,礼服是肯定来不及给你做的,各式封礼要在一夜间办齐,除非他裴德和朱义方长了三头六臂神仙腿——摆明是不可能的。”
我对这些既不懂也不关心。
明宇斟了茶给自己:“不要说我狠心,从明早起,你得好好补补礼仪典范。现在全宫上下,所有眼睛都盯在你一个人身上。不知道多少人咬著牙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可不比现在这麽大大咧咧。说错一句话,说不定会跳出十七八个捏错的人。好在本朝惯例,侍君的地位是比较超然的,就是见了洛妃和梅妃,也只要揖礼,嫔见了你倒要行半礼,其他的命妇更不要说,比你矮著不是一级两级,省得你向许多人躬身弯腰……我看你本来也不是个能弯的下腰的性格。梅妃阴柔,洛妃泼辣,後面的两个,李妃懦弱,亦妃也是个面人捏的,不足为惧。倒还有两个得当心的。一个是刘嫔,一个是盛采人,这两个女人虽然入宫日子尚浅,但身後的势力都不容小觑,本人又有几分聪明人才,不是安份的人物。”
我看看他:“你倒懂的真多。”
他毫不客气,把这皮里秋阳的一句照单全收:“客气,客气。这後宫如此无聊,不打听点閒事说点閒话,日子可是真没法儿过。”
我翻翻白眼,换个姿势继续趴我的:“我倒不怎麽关心这些女人……我主要是……”
“怕皇帝把你按上床?”明宇说的好不怆俗:“你以为你是天仙下凡啊。”
我愁眉苦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明宇嘿嘿一笑:“那我给你两个主意。喏,屋里有油灯,你把灯点了,等油热了,往自己脸上一泼,从此变个活鬼脸,皇帝要还想上你才有鬼呢。”
我打个哆嗦:“你说的轻巧,那还不疼死人了!再说,一个不好烫死了怎麽办!”
他一拍桌子:“你看,这条康庄大道你不爱走。还有一条呢,也比较险,赶明儿你要见著了皇帝,当面说,你可以当个侍君,而且绝对当的安份听话,对他言听计从俯首贴耳,他让你装什麽样你就装什麽样,他让你怎麽骗外人你绝对照作,只求他别碰你。不过我不保证你这麽说会不会惹恼了皇帝。”
我又叹一口气。
我又不缺心眼儿,这话说出来摆明是九死一生,不比泼热油好哪里去。
“还有一条呢,就是你从今儿起打起精神夹起尾巴作人。把自己收拾得越难看越好,但是武装要穿的越严越好。最好满身涂毒发里藏针,你现在在後宫也算是一人之下了,让所有人都怕你,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在皇帝面前,就尖酸刻薄尽量的俗。”
我打起点精神:“听起来倒是能少受点罪……”
他瞥我一眼:“就你这懒散性子……唉,我怀疑你能让谁怕你!”
我一挺胸:“你别小看人!”
明宇一笑:“我还真不是小看你。这麽说吧,象贵妃,她御下严谨,时常的罚了宫女太监顶著砖头跪碎瓷片子,一跪一天背宫规——这还是她手段里最轻最宽柔的,你干的出来不?”
我眨眨眼。
“再说个普通的,去年有个新晋的文女,当脸碰到她,行礼慢了一慢,她让人拿了竹板皮抽掌嘴,当场打掉了那女子七颗牙齿……皇帝就算再不挑,对一个缺了牙的文女,恐怕也宠不起来吧。”
我又眨眼。
“这宫里一年到头无声无息消失的人多了去了。你以为西场子那里冷清?哈,我跟你说,那里可是全皇宫最不冷清的地方。内务府半年一检,云腾四年初宫女登录是一千二百四,二月新挑三百补入杂役,可到了七月再录,只有一千三百一,这中间的人呢?太监就更不用说了。这後宫就是个吃人的大黑牢坑……”
我继续眨眼。
“你觉得我吓唬你?我哪来这閒情。我只是不想……你也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见了,你明不明白?
我点点头。
外头黑黢黢的,月亮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夜好长。
可我真希望这夜能再长一点,更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