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人都知道老程王回京之事,晋王如今的退却和忍让,全是为此。
韩沛完全明白,晋王掌的兵权是多,但在朝中能用的人不多,他是程家出来的人,原先李夫人的氏族多少会因为程轩封晋王支持他,可眼下,程王突然回京,是不一定能成的。
韩峒现任吏部尚书,掌天下官员任免,是王逸山手上为数不多的实权派,王逸山并未有任何明示与暗示,或者倾向,让他与晋王联手,因为对程轩的不信任。
韩沛知道此事是父亲与他的考验,也是退路,所以他收好清单笑道:“阿诺啊,蓁蓁,算是没有白疼你这个妹妹。”
沈瑾瑜仿佛才注意到韩沛的手,问道:“沛哥哥,你的右手……”
她在来之前,便早就知道,韩沛的右手,少了一截小拇指,是他在漳州的时候,与人争斗时,弄伤后,又没及时医治后毁掉的。
沈瑾瑜上前握住韩沛的右手,半跪在韩沛的身边,眼中噙着的泪水,一串串落下到韩沛的手上道:“沛哥哥……你不知道,蓁蓁姐姐,和碧玉走之前,都受了好多苦,碧玉,我看着她走的,那会儿,都没有人样了……为什么世事的变化就要那么大,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好好的呢。如果可以,我好想停在七岁那年,永远不要长大。”
有一瞬间,韩沛看着她那么真挚的模样,自己觉得又回到了小时候,沈瑾瑜趴在他膝盖上喊他哥哥的模样。
他的心,到底软了那么一点。
他拉起沈瑾瑜道:“阿诺不必忧心,人生在世难免有些波折,我听说你也受了很多苦,不也一样好好的在这里了。”
沈瑾瑜顺势擦了眼泪,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道:“蓁蓁姐姐的孩子,我打听了很久,勉强知道被董三公子的族人收养了,其他的,是我没用。”
韩沛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我们最近正准备把孩子接回来,这个孩子,他们不认,我们韩家认。”
再说话时,语气已经更软上了三分,留了沈瑾瑜吃了晚饭,又喝了一顿酒才亲自送了她到大门口。
此后,但凡沈瑾瑜人在京城,每月都会去韩府一次,她并不指望与韩沛的这种空中楼阁似的旧过往能对现实起到任何作用,她要这些模棱两可的印象就足够了,虚虚实实,让人猜测不定,才能借由这一点点的可乘之机抓住她想要的东西。
至于韩沛,他大概和沈瑾瑜想法一样,出于各方的立场,他并不打算与她太过接近,但是沾一下晋王的边,也是好的。
微醺的沈瑾瑜看到韩府门口停下等她的程轩,惊喜道:“你怎么会在此等我?是来接我的吗?”
程轩将她扶上马车,将玉衡早已为她准备好的醒酒汤喂她喝了一杯才笑道:“你来之前不是已经知道韩峒贪财,韩沛贪杯吗?你自己都让玉衡煮了汤,我又岂会不知?你带了那么大一笔钱财过来,又一定会小意奉承,定能讨得韩沛欢心,留你喝酒的。”
沈瑾瑜叹道:“还是漏算了韩沛之妻,我原想着有嫂子劝着,我应该能少喝一点,可谁曾想,我上门,他竟是完全没有让女眷出面招待。”
话还未说完,沈瑾瑜便打了个哈欠,想要靠着马车睡下。
韩沛酒量极好,她刚才怕喝多了失态,勉力撑着,见到程轩,心神一放松下来,说了几句闲话,精神就开始不济了。
程轩见了,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让她靠着舒适些,沈瑾瑜没有拒绝,倒头就睡了。
路不算长,没多久就送到了,程轩在门口绕了一个圈,将她带回晋王府,在门口停下来,还是送她回了她的小院。
他们有多久没有如这般亲近了,他不敢冒进,徐徐图之,毕竟,他还有一生的时间同她纠缠,这样的进程,已经比他想象中要有成效了。
沈瑾瑜那段酒后未完的话,韩沛的妻子,是与他共过苦的,当时韩沛的妻子是可以与他和离的,但是她选择了与他同甘共苦。
所以韩沛此番回来,将她养在深闺,不必操心外务。
可程轩觉得,若是有机会让她参与,也会是好事,他们这样的家族,好好坏坏,大起大落,没有定数,她身在其中,不说落难之时的自保的能力才好。
等到他实力足够之时,也需要她,能顺利的应付这一切,他才敢让她嫁入程家,或者说,嫁到晋王府。
王逸山,是真的打算养蛊,他没有办法掌控天下,彼此牵制,他才有机会。
帝王之术,用的便是平衡,他们给沈瑾瑜的是上朝的机会,剩下的便全靠她自己了。
程轩这边因着程王步步相逼的关系,索性告了病,军中不同于其他地方,不是交了权便会失去控制,程王与程轩虽然都懂得这个道理,到底还是会有所不同。
他慢下来,将所有时间放在了粮草和那些从战场上受伤或是身亡的战士家里--包括许仲。
这些事,虽然有人一直在做,但是他自己亲自来做,效果毕竟完全不同。
沈瑾瑜有空的时间他也会带了沈瑾瑜去,她将来……或者现在,他也可以偶尔的考虑一下将来了。
沉积下来该做而没有时间清理的事情,要好好整理干净。
沈瑾瑜在梦里,觉得做了一夜的梦,全是程轩,在他离京之前的程家花园,那些受过的伤,仿佛从来没有生过,只是在梦里,明明那么欢乐的场景,她全然都是快乐,还是夹杂了忧伤,最后程轩吻她的唇,火热的唇,轻抚过她的唇,冰凉的眼泪,落到她的脸上,好逼真的感受。
就连醒来后,枕头都是湿的,她抱着枕头,有点恍惚,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呢。
没有时间琢磨这个,她今天起来的本来就有些晚,照眼下这局势,也许很多事情就快有机会开始了,要做的事情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