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承认那条蛇是他放出的——孟剑卿仍然有理由搜查整个万佛寺。这就是他的目的?
五色法师心中转过种种念头,孟剑卿则耐心地等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许久,五色法师慢慢说道:“寺中多蛇,卫施主还需当心,不可惊扰了它们。”
孟剑卿微微一笑:“在下随行带得有三十罐雄黄酒和一百斤雄黄粉,搜查之前,定会先行驱散蛇群,这个就请法师不必担心了。至于院后岩洞中的两条巨蟒,如果法师不能让它们安静下来离开岩洞、好让在下搜查,在下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午后穿寺而过的山风中,的确带着雄黄的气息。而除雄黄之外,隐约还有硫磺和火油的刺鼻气味——孟剑卿竟似做好了随时举火焚寺的准备。
五色法师长叹一声:“孟施主,你究竟想要老衲做什么?”
孟剑卿也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道:“七宝童子在哪儿?”
五色法师不觉一震,直觉地想否认,却无法开口——他不知道孟剑卿究竟有哪些证据在手,才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直刺要害的话。
孟剑卿看了一下窗外日色,道:“法师还有半个时辰考虑。”
五色法师见那卫欢欲走,不觉伸手想拦住,手举起来才发觉,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
即使他不承认此事与七宝童子有关,而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看来也无法阻止孟剑卿将这万佛寺翻个底朝天——尤其是由卫欢来翻。
五色法师不免怔在那儿。
他幽居二十年,与万蛇为伴,日日静寂安宁,却不料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突然间与孟剑卿这样精明干练、咄咄逼人的年轻人打起交道来,竟是无从应付,步步受制。
静寂之中,法师身后的一块板壁悄然移开,一个褐衣人钻了出来,法师吃了一惊,那人却已跳下罗汉榻,佻达地将散乱披垂的长发一掀,冷冷说道:“不就是要找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褐衣人眉宇清俊,一双眼流星般闪亮,意气飞扬,依稀仍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颐指气使的神童财神。
孟剑卿仔细打量他片刻后才道:“刘先生,久仰了。”随那向那卫欢道:“你暂且退下。”
卫欢领命退出。
透过芭蕉树,可以隐约看见他站在院门外的身影。五色法师心中稍安——但是转眼看见七宝童子刘慕晏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在那个锦衣卫校尉的面前,他的一颗心不免又沉了下去。
【十一、】
刘慕晏跷了腿坐在罗汉榻上,斜睨着孟剑卿,冷冷笑着说道:“那条铜头蛇,是我从五色这儿偷走,叫陈老忠带进流金园去咬龙家那小丫头的。那丫头死了没有?”看看孟剑卿与云燕娇很沉得住气的样子,转念一想,明白过来,叹口气道:“看来龙家的人果然命大,这样子居然都没死掉——五色,看来龙家那丫头一定是抓住了你的金灵儿,吃了它的胆,抹了它的血,这才活下来。金灵儿一直没回来吧?”
五色法师身子一哆嗦,脸色便变了:“金灵儿真的被拿去解毒了?”
云燕娇轻声答道:“是。”
五色法师面色大变,身子一软,几乎不曾栽倒在罗汉榻上。
刘慕晏“呸”了一声,一边扶住他一边说道:“五色,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来,还是一点胆色都没有,金灵儿死了,你就只会发昏?不想想怎么出这口气?亏你还养了它这许多年!对了,”他蓦地转过身盯着孟剑卿,“金灵儿是谁杀的?”
孟剑卿直视着他的眼睛:“自然是我。”
五色法师脸色惨白,喘着气揭开身前的瓷钵,取一粒药吞下,方才慢慢平静下来,清矍苍白的脸上,却仍是惨淡得让云燕娇不忍注目。听得孟剑卿的回答,五色法师全身一震,抬头望向孟剑卿。
孟剑卿也望着他,冷冷说道:“那条蛇不死,龙颜就得死。”
五色法师脸上的神气不觉一变。多年前那个曾经坐在他面前好奇地打量金灵儿的小姑娘……曾经为他找来三种罕见药材饲养金灵儿的小姑娘……
他心中腾起的怒气不知不觉间犹疑起来,一时间默然无以为对。
孟剑卿随即转过目光看向刘慕晏:“这么说来,刘先生要杀龙颜,也是为了出一口气了?只不知这口气是为的刘先生自己还是为魔教余孽?”
五色法师听他这话来意不善,心头“怦”地一跳,转过头担心地看着刘慕晏。刘慕晏却满不在乎地道:“官字两张口,黑白还不是随你说?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孟剑卿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掌管的金库在哪儿?”
刘慕晏的身子抖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锦衣卫什么时候穷得要去找一座早已化成了灰烬的金库了?”
孟剑卿冷然说道:“魔教闽浙分坛的金库,自然早已化成了灰烬;不过刘先生你生财有方,如今只怕建起了不止一座新的金库了吧?若是没有刘先生的金库,弥勒教、圣母教、童子会、天一道、莲花教、净土会这些邪魔外道,这几年也不会这么热闹吧?”
刘慕晏“哧”了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孟剑卿声色不动:“先生说得不错。锦衣卫要治某个人的罪,的确是不会找不到理由的。”
他们对视片刻,刘慕晏突然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的锦衣卫!一群疯狗罢了!我告诉你,我的确有金库,而且不止一座;我也的确在那些邪魔外道身上大把大把花钱,不但如此,我还在许多土寇山匪海盗身上大把大把花钱,就为的买一个不平安,怎么样?有本事你们就嗅着铜臭去掀了那些金库啊!”
孟剑卿淡淡说道:“只要断了那些金库的财源,找不找倒也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