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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杭州笔会（第2页）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我与地坛》结尾这段文字写得何等深刻！

史铁生说他是唯物主义者，但又是个有神论者。相悖吗？余以为：绝不！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有轮回的，生命亦是如此。一个生命结束了，另一个生命必然诞生。我愿意相信！

我与史铁生有着相似的命运，也是在二十一岁时伤残了双腿，我完全可以理解到他的苦痛，因为我也如他一样苦痛过；我看得到他在命运之中挣扎的背影，因为我也如他一样挣扎过。死与生也是我思考的问题，我至今还在思考，说实在的，我找不到答案，我现在也只是把他的答案作为自己的前行目标。对于死，我不急于求成，我听从上苍的安排，在此期间尽最大可能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不虚度光阴，不枉活一回。

史铁生说：“路无法再用腿去蹚，只能用笔去找。”

我永远向他学习。祈祷上苍善待我！

我有一本华夏出版社为纪念史铁生而出版的精装本《秋天的怀念》，那是华夏出版社总编室刘晨老师送我的。2015年，华夏出版社准备为全国有影响的十位残疾人作家出版一套“骆驼草丛书”，我的作品有幸入选。

这套丛书于2016年出版，入选的作者有曹利军、陈村、贺绪林、刘水、阮海彪、史光柱、史铁生、王占君、夏文敏、张海迪（作者姓名按姓氏音序排序）。当时我不知该怎样编选书稿，就打电话给刘晨老师，希望能得到一本这方面的样书，于是，刘老师就送了我这本史铁生的《秋天的怀念》，我一直视它为珍宝。

每每读《秋天的怀念》，我就想到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虽然目不识丁，但舐犊之情与史母何其相似！有道是文不在长，精练为胜。《秋天的怀念》只不过千把字，也没有煽情的文字，却感动了无数的读者。这篇散文入选初中语文课本，无疑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美文精品。

说实在话，我很喜欢史铁生的文字，特别是《秋天的怀念》《合欢树》《我与地坛》，我超喜欢，但不想反复去读，因为每每读来泪水就禁不住涌出眼眶。我不是一个感情脆弱的人，特别是这些年风风雨雨对我磨炼有加，我基本上不会流泪了，可是读史铁生的文字，我的泪点却很低。

从延安采风归来，我从书架上抽出了《秋天的怀念》，打开书页，泪水禁不住又模糊了眼前的文字……三

杭州之行是我受伤致残后第一次出远门，我朝拜了灵隐寺，游了西湖，收获很大，开阔了眼界，见了世面。站在西湖断桥上，放眼环望，桃红柳绿，湖水如镜，游人如蚁，眼前似乎浮现出白素贞和青儿的影子……随后，我们拜谒了岳庙。

岳飞是我最崇拜的民族英雄。少年时代我尚武，主要是因为我太贪玩，认为练武很好玩，也敬重项羽、关羽等人物，因此我一有空闲就拿根棍子学着他们的样子在院子比画。历史的天空闪耀着许许多多的将星，我以为“二羽”是其中最耀眼的。稍长，读了些书，我才知道文武兼备是为将者的最高境界。中国历史上名帅名将颇多，最令我敬重崇拜的还是岳飞。“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勇则勇矣，却文才匮乏。我孤陋寡闻，只知道他留下一首诗作：“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这是末路英雄发出的悲叹。五虎上将之首关云长，时时手不释卷，攻读《春秋左传》，但未曾见寿亭侯留下些许文章。而岳飞岳鹏举上马勇冠三军，令金兵丧胆；下马挥毫《满江红》，壮怀激烈，文采飞扬，代代传诵，谁可与之比肩？

说来也是奇怪，我时常梦见自己驰骋在古战场上。我幼年的心旌也曾飘荡在西子湖畔、栖霞岭下的岳飞墓前，我希望能有一天去拜谒岳墓，可夙愿未了，命运之神就残酷地夺去了我的双腿，我下肢瘫痪了，失去了行动自由，拜谒岳墓似乎只能成为梦中的事了。

真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我来到了西子湖畔、栖霞岭下。面对岳王庙，我心潮起伏，激动不已。是梦吗？当然不是梦！忽然，我发现好多游人向我们行注目礼。我们一行十几人除了带队的一位编辑和几位服务人员，都是天涯同命鸟，怪不得他们惊奇。其实是不用惊奇的，我们这一群人拜谒民族英雄英灵的心情比常人更迫切。

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我的轮椅车登上了岳庙门前的石阶。入门进了庭院，巍峨庄严的忠烈祠大殿耸立在眼前，殿檐间高悬叶剑英元帅书写的“心昭天日”匾一块。行刑前，大理寺官吏逼岳飞在预拟的假供上画押，他悲愤至极，连书“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字。这位伟大的民族英雄的精忠报国之心可昭天日，万古不朽！

大殿正门两侧悬挂着一副长联：“不爱钱，不惜命，乃太平根基，名将名言，贪婪者跽跪；取束刍，取缕麻，定斩徇军律，保民保国，正气壮河山。”

殿正中央有一尊岳飞坐像，高4。54米。他头戴帅盔，穿金甲，外着紫色蟒袍，右手握拳置右膝上，左手按腰间佩剑，双目正视，眉宇间露勃勃英气，气宇轩昂，态度严正，令人肃然起敬。据说上方悬挂着的“还我河山”匾额，是岳飞亲笔所书。

大殿内廊柱上悬挂着很多楹联，其中清人彭玉麟写的一联为：“史笔秉丹书，真耶，伪耶？莫问那十二金牌，七百年志士仁人，更何等悲歌泣血；墓前萋碧草，是也，非也？看跪此一双顽铁，亿万世奸臣贼妇，受几多恶极阳诛。”

读着这些楹联，我不禁感慨万千。另一位民族英雄文天祥说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岳飞虽然只活了三十九岁，英名却永垂青史；秦桧寿终正寝，却变作不齿于人的奸相，遗臭万年。

出了大殿，我们便去拜谒岳墓。岳墓墓道两侧分列着虎羊马三对石兽和三对石人。一对石柱上刻着古人的名联：“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判伪真。”

岳飞墓置中央，岳云、张宪墓置两侧。面对岳墓我心潮澎湃，眼前似乎飘舞起了岳家军的战旗，耳畔响起了金军“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叹息声……

墓阙下门洞两侧有四个铁铸人像。他们反剪双手，赤着上身面墓而跪。四人为陷害岳飞的秦桧、王氏、张俊、万俟。跪像背后有联道：“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据史载，明弘治年间，参政周木在修岳飞墓时，曾铸秦桧夫妇二跪像，不久被游人击碎。明正德八年（1513），都指挥李隆用铜重铸，增加了万俟，共成三像。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按察副使范苹再次重铸，又增加了张俊，遂成四像。1966年秋，岳飞墓被毁，四奸像亦不知去向。

现在的像是1979年重修岳王庙时根据河南汤阴岳飞纪念馆的铁像重铸的。

尽管四奸像旁边挂着“禁止吐唾沫”的醒目牌子，但四奸像的头上、脸上、身上还是吐满了唾沫。同行的孙幼忱老兄用他的拐杖狠狠地击打着秦桧夫妇像的头，嘴里骂道：“打死你们这对狗汉奸！”我忍不住说：“孙老兄，代我打他们几拐杖！”

说起岳飞之死，人人痛恨的是秦桧。其实，最该痛恨的应该是宋高宗赵构。秦桧得意时肆意妄为，排挤他人，陷害忠良，暗通金国，这一切似乎都成为他奸佞邪恶的铁证。然，无论秦桧多么奸诈、凶残、嚣张，如果得不到赵构的默许和支持，他绝对不敢肆意妄为，更不敢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官居湖北、京西南路宣抚使兼营田大使的岳飞。翻阅宋史，不难发现，许多被冠于秦桧头上的罪名，其实都是源于赵构暗地里的指示。朝中有奸佞之臣在所难免，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君主昏庸无道，肚量狭窄，唯我独尊，心黑手辣。明代文徵明有首《满江红》，其词曰：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更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疆圻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

逢其欲。

“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真是一针见血啊！岳飞、韩世忠等人在战场上厮杀半生，却落了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果。真是忠良蒙冤，奸佞得志。每每读到此，义愤填膺，扼腕长叹。

纵观岳飞一生，赤胆忠心、精忠报国，他浴血沙场驱逐入侵之敌，希望收复中原，迎回二圣，更希望得遇明君，为大宋建功立业，以慰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