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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杭州笔会（第3页）

他是寂寞英雄，满腔抱负，无人赏识，“欲将心事付瑶琴”，却无奈“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赵构、秦桧之流戕害的不仅是一代民族英雄，也是一代文豪。悲哉！

悲哉！杭州栖霞岭下的岳坟前长跪着四个奸佞之人——秦桧夫妇、万俟、张俊，独少了赵构！

我有时假想：若是岳飞当年没有被赵构、秦桧杀害，他一定能直捣黄龙，甚至灭掉金；若是他生在没有战争的年代，他的诗词成就能不能超过李白、杜甫？

然，历史没有假设。我唯有叹息。

游兴未尽，日却落山。出了庙门，已是晚霞满天，西子湖闪耀着万点光斑。我心潮难平，夙愿虽了，但别时仍依依难舍。同行的刘丙钧为我在庙门前拍照留念。相机记录下了巍峨庄严的岳王庙，记录下了这一天的彩霞，同时也记录下了我对这位伟大的民族英雄的一片仰慕崇敬之情。

四

这次笔会，我结识了许多文友。

《三月风》副主编郭建模老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编辑刘丙钧坦诚热情、乐于助人；上海作家汪葵博学大气；安徽作家李幼谦睿智多才；特别是黑龙江作家孙幼忱风趣幽默、乐观开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初次相见，他粗大有力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我的双手，那份真挚的热情完全不像是与我初次见面，倒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他爽朗的笑声透露出东北人的豪放与乐观，我却失去了西北人的粗犷和深沉，用一双忧郁惆怅的眼睛打量着他。如果不是一双残腿，他那块头完全是个典型的关东大汉，可腋下的一双拐杖损害了他的形象。

孙幼忱，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他是位有相当知名度的儿童文学作家，已出书十多本。没想到他和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处不到两天，他豪爽、豁达、乐观的情绪就感染了我。他十分健谈，言谈幽默风趣，常逗人捧腹，也看出了我的精神上的疲惫和心中的忧郁惆怅。他常和我唠嗑，唠嗑中我知道了许多关于他的故事。他比我更不幸，刚开始学习走路时就拄上了拐杖。他人生之初就是从纤路上走来，拉着生命的小船，追赶太阳和月亮，蹒跚地走，却是那么坚定、自信，从没感到疲倦过。

他告诉我他会游泳，能横渡松花江，这使我惊讶不已。我下意识地又打量起他。一个双腿残疾、拄着两根拐杖的人怎样在大风大浪中畅游？我很难想象。

“怎么，你不相信？”他看出了我的怀疑，情绪激动起来，“我游的速度不比他们健全人慢。一次，我和一个小伙子比赛，你猜怎么着，我赢了！起初他不服气，我拄着两根拐杖跃进水中，两根拐杖像小船的两个木桨，比他的双臂管用得多。游不到一半赛程他就服输了。”他爽朗地大笑起来。

我问：“你初次下水就不害怕吗？”

他说：“当然有些怕，可不敢下水怎么能学会游泳？人常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要我说，这话不对。会游泳的被淹死只是偶然的，淹死的绝大多数还是不会游泳的。”

他写过一篇散文，题目是《擎起我的双拐》。在这篇散文中，他详细地写了他学习游泳的经过。游泳不仅是一项体育活动，也是一种炫耀人体美的运动，可我们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美可炫耀？就算我是位能在奥运会上拿金牌的游泳健将，也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炫耀我的“人体美”的勇气。这位老兄的勇气和胆量真让我敬佩。

大自然的江河他能随心所欲地驾驭畅游，生活命运的江河他更能随心所欲地驾驭畅游。他靠的是什么呢？靠的是勇气、毅力、坚忍和自信吧。

而我恰恰缺少这些。

夜深人静时，我不能入睡。我思考着自己今后的人生之路该怎样去走……

一晃十天过去了，笔会结束了。我们在这里相会，又在这里分手，他粗大有力的手又一次紧握住我的手。我们都是行路十分艰难的人，山高水远的生活不再属于我们，我们这次分手，何年何月才能又重逢？

我鼻子一阵发酸，喃喃地说：“上帝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他却笑着说：“上帝不公平的事干得太多了，像我们这样他还算手下留情了。”

“孙老兄，我们还会见面吗？”我的话不无伤感之情。

“我们一定会见面的！”他依然笑声爽朗，毫不怀疑地说。他紧握着我的手，发表着临别赠言：“老弟，凡事想开些，这个世界也有我们一份，我们应该和其他人一样，也有权利享受一切！”

孙老兄说得对，这个世界也有我们一份，我们应该和其他人一样有权利享受这一切。我想，我不能气馁，也不能丧失信心，应该鼓起勇气走自己的路。

五

笔会结束时，郭建模老师要求每人写一篇参加笔会的感悟。我写了一点儿文字，刊在1986年第7期《三月风》，抄录如下：艰难的历程

行路对一个健康人来说并非难事，但对我来说却难于上青天。这次来杭州参加笔会，三千多里路，我走了整整一个星期！

我自知山高水远的生活不再属于我，却迷恋万花筒般的外界生活。三千里行程，七天时间，真是行路难啊！我领略到人世间的真善美和假丑恶，一股特殊的情愫在心头涌动，我要尽我所能把这些写出来。

我的命运之途艰难坎坷，现实生活的道路更是艰难坎坷，我又不自量力选择了艰难坎坷的文学之路。不屈服命运的心，驱使我坚定不移地在这条艰难坎坷的路上走下去。

倏忽之间，三十多年过去，往事已成追忆。郭建模老师已作古，其他几位文友也失去联系，不知他们现在生活如何？我牵挂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