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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1页）

大年初一，刘双河一家不到六点钟就起来下水饺放鞭炮。水饺还没端上桌，村里拜年的人就一拨一拨拥进家门。按照习俗，来拜年的人都要朝上拜一拜“主子”，刘双河只得不断地出去打招呼，陪着作揖、还礼。栓柱刚撂下饭碗，新兰几个本家的兄弟就来给刘双河夫妇拜年，并邀请栓柱一块儿去村里给长辈们拜年。刘双河嘱咐他们说：“你们等等大田他们，凑齐了一块儿去。”不一会儿，大田、二田、三田果然也来拜年了，这兄弟三人都是刘双河堂弟刘双江家的孩子。栓柱跟他们一起搭伙去拜年了。因为在村里他们辈分比较小，按惯例凡是长辈家里都要走到的，所以要拜大半个村子。等栓柱拜完年回来，已是九点多钟。

二楞正在家里等着他。二楞二十二三岁的年纪，脑袋方方正正的，脸上挂着憨憨的笑，下颌骨稍微有一些前凸，鼻梁不是很高，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他身体圆鼓鼓的，四肢看起来不怎么灵活，就像机械地安装在上面似的，走起路来双手挓挲着，两腿迈着八字步。

见了栓柱，二楞拽着他就走，边拽边说：“走，到俺家喝酒去！”

栓柱跟着二楞一前一后来到村西头的一座小院子里，这里的陈设跟刘双河家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院子比较小，院墙也比较矮，院门是用长短不齐的竹片子拼成的栅栏门。在院子西头也搭着一个简易的牲口棚，宽大的石槽后面拴着一头刚刚买回不久的黑色小毛驴。

进入中间的客厅，只见八仙桌已经安放在正中，桌上摆着七八个菜碟和筷子、勺子、酒杯等器具，福来、老木他们几个一块儿外出打工的伙计早早都来了，正坐在那里喝茶。二楞和栓柱进来，大家也没动地方。这群人数福来年龄最小，也数他长得最精神，他坐在靠近角落的那个凳子上，见栓柱进来，指着身旁的座位说：“栓柱哥，你来晚了，就挨着俺坐吧。”

二楞转着圈给大家满上酒，一边倒酒，一边说：“上次多亏你们帮忙，才把俺大舅的事情解决了。今天请大伙儿来喝杯酒，表示感谢。”

“谢谢你们啦！”二楞娘从里间屋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刚拌好的芥末粉丝。二楞爹以前也在外面干建筑，三年前有次拆旧屋房顶的时候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摔成重伤，后来抢救无效去世了。搞建筑的一方虽然赔了他家不少钱，怎奈二楞娘接着大病一场，医疗费花去不少，再加上他们家现在住的房子是过去借钱盖起来的，还掉债务，又买了一头小毛驴，已剩不下几个钱。二楞有个姐姐叫大枝，嫁到了Y县的尚店乡。二楞长得五大三粗，呆头呆脑的，除了有膀子力气，什么技术都不会，害怕干建筑却偏偏只能干建筑。谁料，外出两年，力气瞎了不少，可没挣下仨核桃俩枣的，这次更因那个不争气的舅舅郭长有连坑带骗，他还捎带着赔进去不少。若不是他姐姐姐夫帮衬，送米送面，连过年都成问题了。即便这样难，庄户人家都爱面子，为了他舅舅的事情，二楞也要招待一下大家，以表示感谢。

二楞娘向栓柱、福来、老木他们道了一箩筐的谢，又让二楞陪着多喝几杯。众人心里暖乎乎的，就你一杯我一盏地喝起来。

大家一边喝一边闲聊，眼看过了晌午。这时，院外忽然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接着有人高声喊：“喂，刘二楞，这是刘二楞家吗？”

二楞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他挓挲着双手应着声跑出去喊道：“呦，老韩，怎么是你？！”来的正是他们的工友韩同强。

老韩其实不老，也就三十七八的岁数，一米八的大个子，肤色黑黑的，长着粗而硬的络腮胡子，头上戴着头盔，身上穿着件黄色的军大衣。现在他身体多少有些发福，从相貌看，年轻时也算一个英俊后生。

韩同强见到二楞，就从摩托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小皮包。

二楞客气地把他让进屋里，他见工地上那班伙计都在，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着说：“刚才在村口碰到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大爷，他告诉俺二楞家住这儿。来早了不如来巧了，原来大伙都在，太好了！”

“那是俺们村根元大伯，当了三十多年的村支书，你问他算问对人了。快请进，上座！”大家见韩同强来了，不知缘故，齐刷刷站起来让座。

韩同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首座上，他一双大手按在黑皮包上，眼里充满神秘：“大伙猜猜，俺干啥来了？”

大家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告诉你们吧，俺给大伙送钱来了！外贸局的账要回来了，你们看……”说着，他拉开皮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份单据和一沓厚厚的钞票。

前几天虽然听老韩头说过韩同强把工钱支走了，但没料到今天他会亲自送过来。大伙见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工钱就摆在面前，都异常兴奋。

“来，大家看看。你们一共干了八个月零三天，除去两个月已发的工钱，七个人，一共是两千六百六十元，你们看这单据上都写着呢。告诉你们，为了要钱，俺托了个城里的亲戚，让他请客送礼，摊在个人头上，一人二十元，你们七个一共一百四，钱俺已经花了，这是剩下的二千五百二十元，你们谁拿着？”

“给栓柱吧。”大伙异口同声地说。

“好，栓柱，钱交给你，仔细点点。看，这都是银行新出的票子，‘四大伟人’，你们以前谁见过？”

大家脸上堆满了笑容。

分完工钱，大家留下老韩吃饭，老韩毫不客气，添了座椅碗筷，边吃边说：“年前，俺帮大伙要回工钱，打听着你们还没回来，暂时把钱拿回家了，你们可不要见怪。后来估摸着你们一定都回家过年了，这不骑着摩托就赶来了。真巧得很，你们都在，哈哈！”

大伙纷纷向老韩致谢。

老韩一摆手说道：“过年的客套话咱不多说，大伙也不要谢，俺还有事儿要请弟兄们帮忙呢。”

“啥事？”

“俺表妹夫在县肉联厂当厂长，叫罗骏，就是县外贸局的下属单位。不瞒大伙说，多亏他帮着咱们说话，才把工钱要回来的。这两年，肉联厂生意还算不错，俺妹夫计划着盖办公楼、盖仓库。工程又承包给了二建公司。你们知道，二建开了好几处工地，人手根本不够用，就又把一部分工程转包给了俺。大伙要是信得过，过了正月二十，就跟俺到县城去接工程，你们商量商量，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二楞一听，当即一拍大腿：“韩哥，不，韩老板，这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