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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第2页)

伍雀磬不管他,继续道:“而且以手窥人,这样白净的右手谁不赏心悦目?”

“所以承影日后要多加小心,千万护好这只手,一旦有所瑕疵,便就是恨错难返……这手如此,人亦如此。”

马含光的缠手被伍雀磬方才起身时带去了桌下,他低头去捡,便听到这句话。

将布带握回手中,马护法微微一笑,先前心中忐忑,不明伍雀磬为何转了态度,他此刻才懂她忽对她稍有好颜的用意。

一只被热浪灼伤的手,本就五指不全,他将遮丑的布条取下,换了他人面前,也未必会觉多么难堪。没人能拿只言片语伤今日的马含光,然伍雀磬不是别人。

他无法当即将缠手绕回,因太过刻意,就更显难看。指节蜷曲,收于衣袖之下,伍雀磬向他望来一眼,他忽而一抖,右手背于身后,竟第一次为那躯体的残缺感到羞愧。

承影的手是生得匀称,但未必能与马含光的左手相比,伍雀磬端了那手半晌,一心里便是难受,话到嘴边,却全然是另一番样子。

“有时人该有自知之明,什么叫今非昔比,无论是换了装束,抑或变了发型,哪怕做一样的事,说同样的话,回不去就是回不去,再多补救也是枉然。”

承影听不懂,马含光不接话,怔怔地坐于一旁。那满桌菜肴,失了热度,色香终究欠缺。

不久后马护法回武王峰,武王殿的侍者已许久未见过护法暴怒,那日的马含光,完全有当日暴戾至极的风范。

殿中物什全毁,近侍无故受牵连,伤的伤,残的残。

其实马护法根本也未曾修心养性吧,只是压得太狠,若是反弹,怕是更胜当年。

寝殿一片狼藉,马含光斥退众人,将自己关锁其中。

倚在墙边,呆坐许久,耳边萦萦绕绕,是他所乞求,她之回应:

“你可知满怀希望,到最后希望破灭是何滋味?我哪怕亲身经历你背叛师门、与人私奔,哪怕是死,仍旧不愿信你会堕落。我知我愚忠,马叔叔教晓我许多事,白非白,黑亦非黑,人可有自己判断,却不该忘记本来出身,不该忘记立命之本!我最想要的不是你记得我,不是你十年之后回头告诉我你还爱我,我最想要的是当初那个你,是那个善良简单心坚志定的马含光,是那个哪怕执拗却目光澄澈的小师弟!你问你自己,还有哪一点像他,又还有哪一点值得我爱?!”

马含光跌撞起身,一把抓起地上翻落铜镜,心中念着:我没变,师姐……我还是他,我还是马含光啊……

执镜在手,新磨镜面,人影清晰。那镜中浮现,便是苍白面容,眼下黛青,双颊凹陷,哪怕束当年的发,着当年的衫,不是他,意义何在?!

马含光砸了铜镜,伸手覆住脸颊,便是那只唯余皮骨的右手,四指随后又抠入五官,他想起伍雀磬对于承影的盛赞,想起当年她也曾那般称颂过自己,痛哼出口,他将面目掩住跪伏于地,手指几要将那面皮撕烂,喉间呻吟混杂,却无论他如何想要将那面目毁去,他始终也回不去当年那个他!

伍雀磬重生为廖菡枝,年轻光鲜,他是什么,她眼中反骨变节的卑鄙小人,一旦有瑕,便是覆水难收。何况,那已非瑕,他之改变,她于他身侧七年,早已历历在目,根本无需掩饰,也无从掩饰。

马含光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自己当初待廖菡枝如何,便该承受如何因果,他亦早做好准备与其翻脸反面。但命运何等滑稽,他一心利用之人,料到最后无可挽回之人,却是他哪怕倾覆性命也不能割舍之人。

对于廖菡枝,他尚能说服自己狠绝,能忍受被其敌视而只是护其安好,马含光可凭着那股复仇的信念,摒弃天地,包括他自己。

但是伍雀磬呢,他师姐呢,那才是一切本源,他却一直都在舍本逐末。

其实也非只这些,伍雀磬恨他,多半还与九华被灭有关。

伍雀磬非九华拔尖,却绝对当称门派最标准的好弟子,有人亲手毁她师门,此仇此恨,马含光不能自欺欺人,便是毕生难解。

可即便如此,他也未打算告知她当日九华掌门与万极勾结的真相。伍雀磬是生性耿直之人,耿直得太过美好,非黑即白,过刚易折。马含光能为她做的不多,至少不会再拿此事令她心寒。

曾经视作归宿的门派,视作信仰的师尊,一瞬信念倒塌万念俱灰的滋味,马含光自己一人尝过便罢,他可以强迫廖菡枝看尽世间百态,对于伍雀磬,却只能够拼尽全力为其构建安宁,哪怕是一世不知真相,哪怕是一世无法原谅那灭门真凶。

手已染污,杀人逾万,再多上这一桩,倒真的多也不多。

马含光将暴躁宣泄,心头便剩了大片无以驱散的死寂。

他往日还只是茫然,那段报仇之路,那个阻路的廖菡枝,偶尔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反目成仇,太狠了;漠视,又做不到;最好的便是利用与欺骗,他便是不择手段,没有底线,也过得去他自己。

原来茫然过后,却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出云岫上渐传丝竹乐音,马含光倚在窗边,扭头去看,天际暮色消散,黑暗层层积压,直至四周漆黑无一缕光线,那似近实远的出云岫上,却经已灯火映空,光明灼目。

马含光于光外勾唇含笑,只觉这样也好,他能望着她重获新生,至少不似自己,沦入黑夜,一朝错踏,万劫不复。

☆、第86章 饱血

武王峰上,侍者捧着两套衣装供马护法拣选,衣色干净的,簇新的,符合马护法近来忽然转变的口味。

那人却只略略望了眼,声色漠然:“换回从前的。”

他今日需至嶙峭殿议事,闭门两日,不能再逃了,否则伍雀磬会将万极宫连同她自己引入无法脱围的死角。

马含光之前称病的半载,并非不想见她,便就是两人的立场永远不可能并行一处。他绝无可能于众人面前妥协了伍雀磬消极抵抗正道的态度,那会使得万极近十年于武林挣得的形势前功尽弃。

并非马含光恋栈权位,而是太多事,不进则废。他如果与伍雀磬主仆同心,就很容易给万极的高层与全部弟子造成一个退避的假象。那中原正道不是兔子,是野兽,多少年的打压仍旧试图反扑,而万极宫如若于此刻竖起和平退让的高旗,无异于鼓励那些正道门派变本加厉。

太极门全武林公审的例子并不新鲜,一旦万极倒台,伍雀磬必定人人喊打,马含光也未必非要给她一个一统江湖的高位,但至少她要活得逍遥,不受威胁,甚至是肆无忌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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