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道:“这些都是送聘礼来时,放在其中的字画,夫君从小到大满意的手作都在这儿了,昨夜我们还兴致勃勃挑选要挂哪几幅在新房里,丢了那一幅,还不知道是哪幅呢?”
安敏郡主嘴角一抽,不敢置信地脸一青。
薛成琰听她夹枪带棒的话,不由得心里很高兴,嘴角跳了一下,遮掩不住的嘚瑟。
他淡淡道:“那幅兰亭集序,不过年少时所作,笔触尚未成熟,我也觉得羞赧于展现在夫人面前。只是老太君见夫人喜欢,一定要送给夫人,我后来已经补上了许多手作,希望夫人不要介怀。”
安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可能!她简直不敢置信,怎么薛成琰会一点都不介意?难道真的色令智昏到这种程度?
她记得薛成琰小时候最喜欢《兰亭集序》,这幅字又盖了他的印章,怎么可能不重视?
却殊不知,再重视又怎样呢?在姜琮月面前,一切都是小事罢了。
安敏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半晌才平静下来。
这只不过是第一步罢了,还有第二步等着她。
她不知道怎么对姜氏这么大恶意,就是看见她跟薛成琰站在一起,她就难受。
安敏笑了一下:“好,那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只是……圣哲,这次丢的东西不要紧,下次可要好好谨慎着些。”
她若有所指地说:“薛家的东西,可不是什么都能丢的,东西丢得,脸面丢不得。”
薛成琰倏忽变了脸色。
“想来是我夫人待人客气,给郡主好脸了。我们薛家怎么当家,也劳得郡主来管了?”他语气冷淡如寒铁,“若是想多管闲事,就去请皇上的旨意,看看是不是皇上将薛家事宜,都交管给郡主手上了。”
这话何止是不留情面,简直是想和她老死不相往来。
安敏还在痛苦地接受着这句话,气得脸红身热,泫然欲泣,薛成琰就毫不留情地说下一句:“还有,我的表字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郡主请注意,我记得我与您没那么熟悉吧。”
薛成琰端起茶盏,看了看姜琮月。
这明显是想送客,但等着夫人做主。
姜琮月便笑道:“郡主别往心里去,夫君刚从西北战场风尘仆仆的回来,说话直些。他是大周的功臣,想来郡主慈悲心肠,不至于为此生气的。”
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硬生生把安敏郡主架得下不来台了,肺都要气炸。
姜琮月笑容收了收,说:“谈书,送客吧。”
等把人送走,她才看向薛成琰,只见他直直盯着自己,表情、动作一派光风霁月的坦荡,眼睛甚至湿漉漉的,像是在卖可怜。
姜琮月一向正经,此刻看着他的模样,却也难得有心思跟他调笑了一下:“圣哲?”
薛成琰的表情顿时更委屈了,垂下眼睫,眼中失去了光芒。
“那是我的表字,很少有人这么叫我,不喜欢他们这么叫。”
姜琮月愣了愣,她只是打趣,怎么薛成琰却向她证明清白。
“这个表字,有什么缘故吗?”
“是陛下给我取的。”薛成琰轻描淡写道,“当时家中已给我取了表字,叫琢玉,陛下装作不知道,在新年家宴上给我赐了名,写了字回家挂着。”
“琰”是玉做的礼器,玉不琢不成器,这个表字既和他名字呼应,又寄予了厚望。
至于圣哲,和他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看似寓意高远,实则并没有用心。
薛成琰声音越说越轻:“琢玉是我祖父生前给我取的。他说虽然薛成琰的名字取自礼器,但‘君子不器’,人不应当被困于一种环境里,也不该仅仅作为一个器具一样,离开了唯一的场景便没有价值,即便不做礼器,也可重新雕琢自己,要去发挥更大的作用。”
丢了这个名字,他定然是难过的,
姜琮月倒是对这话很有感悟,认真说:“祖父知道你仍然铭记他的教诲,定然也欣于看见你如今的模样,不必拘泥于字号的形式。再说,谁又规定人只能有一个名和一个字了?圣哲是你,薛成琰是你,琢玉也是你。哪怕你叫什么别的,二狗,狗蛋,你也是你。”
“人的风骨品格,才是他最好的名讳。”
说完姜琮月就顿了一下,有点后悔,她太认真,与人说着说着就像是教条的口气。她撤回目光,看着自己裙摆上的手,素白的手指不太自然地轻轻拂开了一个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