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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看向身后,狼群游荡在湖泊附近,最远处墙角下的板车已经被尸狼撞翻,周围没有任何人影。
时间过去多久了?
“公子——”
宴离淮猛然向后仰身,迎面挥来的刀锋贴着鼻梁横扫而过,砰然砍进了钉死的木窗。训练者没有费力拔刀,再次屈指时已然掠到了宴离淮身前,抬臂架开他握紧匕首的手,紧接着挥拳砸向他肋侧伤口。
宴离淮眼前霎时一黑,连退数步,扒住窗沿才勉强站稳。屋檐瓦片发出松动的轻响。他稍稍抬起手,看了眼指尖的血迹。训练者抽出短刀,瞥了眼下方徘徊的狼群,略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下一刻,他朝宴离淮猛冲而来——
那三枚毒针闪过一瞬不起眼的微光,就仿佛垂死之时无用的挣扎一样。
二楼屋檐狭小,几乎没有躲避的余地,训练者也没有任何躲的想法。他下意识抬臂,用胳膊挡住朝眼睛飞来的毒针。然而在轻微痛楚传来的瞬间,他心口猛地一跳——不是因为那无关痛痒的毒药,而是……
训练者甚至来不及在心里蹦出那句“不好”,在他放下胳膊的瞬间,宴离淮已经冲到了眼前。他按住训练者僵在半空的手腕,推着他后退,用匕首捅进了他腹部。
训练者说不出任何话,也不再能感受到任何疼痛。
鲜血如水花般不断溅向他的手腕。血液极速流失让他的动作变得异常迟钝,当他意识到要反击的时候,视线里那双深棕的眼睛已经极速缩小、远去。
最后,他听见了重物坠地的声响。
泛黄的暖光照着鲜血淋漓的墙面。宴离淮弯腰捡起掉在瓦片上的短刀,正在此时,楼上突然洒下雨点似的鲜血,紧接着,被割喉的守卫从屋檐上极坠而下。
另一人从远处喊:“公子,小心——”
一道黑影从楼上屋檐荡身跃下,借着腾空的惯力狠踹向宴离淮的前胸,宴离淮来不及抽刀,只得抬起双臂格挡。但架不住屋檐陡峭,两人失去平衡,双双撞向被砍出裂缝的木板。
·训练者的身体狠砸在墙面上。那一瞬间,他有点分不清那声细微的脆响究竟是刀掉落的声音,还是自己某根骨头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泛着光点的视线映出那道极速逼近的身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下意识抬起空无一物的手,护住侧颈。
剧烈的疼痛让他不住颤抖起来。他齿间溢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在手背被木刺扎穿的刹那,抬腿扫向叶星的侧腰。
尘土飞扬。叶星撑地稳身,明明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但她还是呛出了一口血。她收拢五指,握紧了被黑血渗透的沙土。
“……这座客栈难道有什么诅咒吗?”那声音有些烦躁地说,“总是让所有人做出那个最错误的选择。”
脚步声极速逼近。叶星猛地翻身,在避开刀锋的同时扬起沙土。训练者下意识抬起斗篷遮挡。狼群的嗥叫声几乎近在咫尺,所有人仿佛能听见那些尸狼奔跑时发出的粗喘。训练者听到了同伴的催促声,但他没有回应,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身边的风声。
一个受伤的人在挥臂时真的能发出声音吗?
训练者倏然抓住了叶星的手腕。尸狼跃过腐烂的尸体,几个训练者利用勾爪攀上了二楼露台。叶星猛然曲起膝盖,撞向训练者的腹部。
狼王长嗥一声,看了眼那个手掌被刺穿的训练者,放慢脚步。它低头嗅闻起来,用那双猩红而幽深的眼睛打量四周,就像是在寻找什么陷阱的蛛丝马迹一样。
只有冰冷的脂肪,尘土,腐烂的肉|体和血的味道,和湖泊那里几乎没有任何差别。身侧一只尸狼同样低头嗅闻着,接着翻开一具尸体,舔了口他脖子上还在渗血的破洞,然后看着狼王。
叶星在训练者后退时偏头看向侧方。远处的沈玉和其他几人正用刀剥开周围的尸体,将血洒在墙边那几块麻布上。
令人惊惧的嗥叫声再次响起,尸狼冲向跑在最后的年轻训练者,在他抛出铁索的瞬间便咬穿了他的喉咙。鲜血再度随着喉管破裂的沙沙声呲出。
叶星转身朝着客楼跑去,训练者欲要去追,然而楼上翻过露台的同伴却吹了声哨,摇了摇头。
训练者收刀入鞘,抛出铁索,最后瞥了眼那个早已被鲜血覆盖的少年训练者。
那双充血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一如练武场上每一个重伤死去的人。
。
宴知洲用手轻轻覆住训练者的眼皮,将她的眼睛合上。
尸狼撞击大门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的客楼里。
一楼早已与废墟无异,到处都是鲜血喷溅后又被拖蹭的痕迹,那些酒桌和椅子基本上都用来去挡大门和周围的窗户了。阳光从高层的窗棂穿入,在周围洒满昏黄的阴影。碎裂的瓷片和尸体躺在一处,酒香和鲜血交织缠绕,其中还掺杂着一丝水果的甜腐味。
宴知洲经过歪斜的烛灯,那微弱的光芒映着住客惊惶不安的脸。所有围聚在一楼的住客都不约而同地向两侧退让,给世子让出了路。没人想去探究他们到底为何要这么做,也许是那种恐惧的本能先一步支配了身体,他们快要被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生吞活剥了。
木板断裂的声响在某扇紧锁的房门后传来,他们能听见狼群被碎木划伤时的低呜声。紧跟着,几个住客也同样发出了一声颤抖的喊叫,哆哆嗦嗦地抱着胳膊。他们像是被抛弃在这里的丧家犬,而宴知洲的脚步依旧从容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