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宁芝微微一怔,心里似乎很快地了解到了什么,她几乎没有停顿和犹豫,声音依然柔缓而坚定:“愿意,我愿意。”
党熙之微笑着抚摸她的脸:“你真好。”
党宁芝摇头,眼神切切地看着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要你是她的损失,是她犯傻。大皇兄……”
“叫我熙之。”他止住她接下来的话,把她抱在胸前。
党宁芝的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轻颤。这个怀抱里的哪怕片刻温暖也足以抚慰她多日以来的寒冷孤寂,而他的几句话,足以让她不怨不悔地付出一切。
她感到自己已站在生命的最顶端,她拥有了自己最强烈的幸福,并且今后的日子里,这种幸福将长伴。
☆、46。捷报(下)
三月底,太子殿下与慕容千金大婚。
婚期虽一再延迟,然终于在朝野上下的翘首以盼之中低调完成。虽说低调,但一切皇家规制与礼节当然并不敢稍有折扣,只是在慕容家与太子本人的合力建议之下,不尚奢华富丽。
然而,朝中人人心知肚明,如此急切地为太子完婚,甚至不等南海战役平定,不等太子殿下最为亲近的二弟赶回来参加婚礼,不过是因为皇帝大限将至。
朝臣已多日不见皇帝露面。太子大婚当日,帝后相携而出,黄袍皇冠全副整齐,精神状态似乎也比众人所想要好得多。但这也只是回光返照的一瞬。
皇帝当夜便已病危,皇后太子陪侍一旁,太医束手而跪,众皇室宗亲与满朝文武默然跪于皇帝寝宫长垣殿之外。
龙床上躺着的人已气息薄弱,形神涣散,浑浊虚晃的目光隐隐越过众人,似乎看到了灯火通明的殿内并不存在的黑暗虚无之处。皇帝的嘴微微张开,却已无力发出清晰的声音,他含糊嘶哑的嗓音发出生命的最后一次慨叹:“我已尽心尽力了啊……”
良久之后,御医上前检查,而后哭声宣布:“陛下已经去了……”
殿中太监宫女不禁低泣,皇帝近身的太监总管出殿向群臣宣布:“皇帝驾崩!”
顿时殿外一片哀号痛哭。
党熙之跪于床侧,悲声道:“母后请节哀,保重身体。”
皇后病容缱绻,面色憔悴,低声说道:“你父皇走得并不痛哭……可惜,你兄弟他远在天涯,连见你父皇最后一面,扶棺送孝,也是不能……”
党熙之也不禁动容,黯然无言。
殿外哭声震天,忽有一外廷传讯侍卫疾步而来,至殿前见此情景不禁猝然跪倒。总管肖公公悄步上前,侍卫呈报:“有南海军情急送入宫!”
肖公公接过急报转入殿内呈于党熙之:“太子殿下,南海传来军情。”
党熙之急忙站起身来,接过信函,飞快打开。书曰:
南境列臣下言,于三月二十四日大破倭寇全军,杀敌三万,俘虏一万,后全歼。大战告捷,此患已灭,倭国元气大损,此十数年内,不足为忌。敌寇于大败之际,出死士突袭,与我一主舰玉石俱焚。全船军士阵亡,督战使二皇子殿下殁,诸逝者俱尸骨无存。
党熙之将书函又从头看了一遍,而后眼睛在最后一句上字字缠磨,似是要将这些字个个拆解开来,看看它们里面是否还藏着别的意义。
皇后神情殷切地望着党熙之,却见他微露喜色的脸上突然变得煞白,尖锐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手中墨迹斑斑的信纸,仿佛这一纸薄书上承载惊天秘辛。
“皇儿,发生了什么事?”皇后难免揪心,既为连天战事,更为她深入战火之中的小儿。
党熙之却充耳不闻,仿佛定了身一般,动也不动地保持着从那一刻起就没有变过的姿势。
皇后从未见过他如此失神失态,心中不禁大为惊慌,颤声命一旁的肖公公:“把他手中的信拿给我……”
“殿下……”肖公公称呼了一声,便轻轻从他手中取信,党熙之仍是不动,任凭信纸滑落般从手里离去,眼睛却怔怔地看向他的母后。
皇后抖着手接过信笺,似乎连移过去的目光也在轻颤,而后顷刻间身如抖筛,泪如走珠,难以自持的低哭痛彻心肺。
肖公公大惊,看着身受巨震的两位主子,冒昧从地上捡起了飘落的黄笺。他抬眼含着泪花看向皇后娘娘,生怕她伤心过度,昏厥过去。
只有皇后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她的身体已经衰弱不堪了,连渐近的死亡都已看淡的心不会再给她制造天翻地覆的情绪波变,她已没有力气去承受这种损耗了。她只感到难以遏制的心痛与哀伤,如此清醒而强烈地占据了自己病体的每一处,吞食着她最后的生命。
殿外呼号声不止,人人皆知,他们都在痛哭先皇,更在呼唤新皇。肖公公出殿看了看,慕容正卿跪在当首,问道:“肖总管,太子殿下呢?”
肖公公默然转回殿内,轻声唤道:“殿下,外臣们都在候着呢……”
党熙之面色僵绷,喉头发紧,腿脚仿佛突然间失去了知觉,无法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