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妹儿从小就害怕长虫,不敢一个人到野地里去,听到别人说长虫,也会吓得惊叫起来。刘雀儿这阵说到长虫,也是一时想不到别的能阻止兰妹儿的话来,所以试探地说。嘴上说着,却做好了在兰妹儿受到惊吓的时候去扶住她的准备。
兰妹儿却不像原来那样惊诧,一点儿不害怕,还有些好奇,有些向往,看看他的脸,又看看青石板,不相信,“长虫?”她说,“下面有长虫?”
“嗯。”
刘雀儿说着,拉上兰妹儿就走,生怕兰妹儿再问。他不想说出是在那里雀儿受了伤。
“长虫我也要看嘛。”兰妹儿叫唤着,还是跟上刘雀儿往旁边的桃树林里走了。
到了桃树林里,兰妹儿就没有了刚才那样的兴致,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有些蔫头耷脑的。刘雀儿只是跟在她的后面,不晓得她心里想啥,也不敢问,只想着是自己在哪里得罪了她,惹她生气了。
“我们还是赶紧结婚吧,我想结婚。”兰妹儿抓住一根桃树的丫枝,把它压在下巴上,“你想刘雀儿,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别人这么大的年纪,娃娃都到处跑了。”
“那是,”刘雀儿很为难,“我们,没钱嘛。”
“没钱也结。”兰妹儿很干脆,像是已经决定很久了,“这里满山都是桃子的时候,我们的娃儿,也该到处跑了,那该多好。”
刘雀儿就笑。那样当然好。结婚,有个娃娃,那是他经常在梦里梦见的事。
这阵苦挣苦扎,种田种地卖粮食凑钱,省吃俭用凑钱,开荒山栽桃树凑钱,都是为了结婚,都是为了有个娃娃,为啥不想结婚呢。
“你想,昨晚上,我们过得多好,多安逸。”兰妹儿说,一脸的向往和回忆,好像还沉浸在那种场景里没出来,“你就不想我们两个天天都那样?”
兰妹儿见刘雀儿痴痴地笑着看她,放开了手里的桃树枝,把手搭在刘雀儿的肩膀上,慢慢地把脑壳放在刘雀儿的胸前,整个身子趴在刘雀儿的怀里。刘雀儿闻见兰妹儿身上一阵阵的香味,像野草夹杂着野花的香味,熏得他像是睡在一片草丛里,睡在一片花丛里,还有一些喝了酒的感觉。
“当然安逸,神仙也就是那样吧,”刘雀儿把兰妹儿轻轻地抱住,双手在她的背上摩挲,柔软温暖的感觉,又像是给他灌下了一杯酒,“我想了很多年了,可没有想到是那样的滋味。”
“那我们就结婚?”
刘雀儿愣住了。因为结婚是要用钱的,他没有钱,结不成婚。
刘雀儿只有不开腔。
兰妹儿在他怀里把头仰了一下,又埋进去了,“我还是早些回羌氐市去,早些挣够了钱,早些结婚。”兰妹儿像是自言自语的梦话,听得刘雀儿很伤心,心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想流眼泪,又流不出来,“我这回回来,就是想结婚的。我还以为你挣够了钱呢。”
“没有其他办法了,”刘雀儿觉得自己没本事,害得兰妹儿伤心,也害得婚期一拖再拖,一生的大事,就这样给误了,“只有这样了。不过……要是薛大夫能……能帮我们一把,就好了。”
兰妹儿像是想起啥事一样,抬起头来望着刘雀儿。“他能咋样帮你呢,又没有权力,”兰妹儿说,“你也没有他能帮上忙的啥事。”
刘雀儿差点儿说出了薛大夫说过要来桑树垭开发这些青石板的事。他看看面前砌成的一道道青石板石墙,把话咽下去了,没有说出来。他想,那是薛大夫说的,能不能来这里开发,还说不定,到时候再说吧。属于自己的东西,总归是属于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强求也不行。
“就是,我有啥事他能帮上我的忙呢。”刘雀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一想,想一想,没有啥子希望。”
兰妹儿就拉上刘雀儿往回走。她说回去还要准备东西。刘雀儿也想到了要给薛大夫准备一些陶器,答应过的事就要算数,趁兰妹儿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上。
刘雀儿熬了一锅米汤饭,兰妹儿取出带回来的各样盐菜,坐在桌边就开始吃饭。兰妹儿吃得很香,盐菜在她的口里咬得咯嘣咯嘣响,很好听,刘雀儿觉得听着比吃着还香。
吃了饭,兰妹儿就恹恹欲睡,上床斜躺在被子上。刘雀儿过去把她放平,扯过被子盖上。外面热,屋里还是很凉的,刘雀儿怕把兰妹儿冻着了。
兰妹儿发出呼呼的细微的鼾声的时候,刘雀儿轻轻地出门去,顺手拿起一把锄头,又拿起一个背篼,很快地就到了屋后面的竹林里。那里是他原来窖洋芋的窖坑,这阵窖满了从桃花山古山挖出来的古人的陪葬陶器。
刘雀儿很快地刨开窖坑上面的土,那些陶器就露出来了。他顾不上挑选,渐次取出,放进背篼里。背篼放满了,刘雀儿才挑选了两个海子。他把土重新盖上,又拖一些竹梢来盖在窖坑上面,就看不出窖坑的痕迹了。
刘雀儿背上背篼,一只手拿一个海子往回走。在院坝边上,他停一下,没看见院坝里有动静,放心地把两个海子放在屋檐下面的墙边,又把背篼放下来。刘雀儿拖开码在屋檐下的柴捆,取出背篼里的东西,一个一个地码在那里,先放上引火的细柴,再放上稍微粗一些的柴捆子,里面放着的东西就看不见了。
刘雀儿很满意地进屋,兰妹儿还在睡觉,他就完全放下心来。
刘雀儿舀水洗手的时候,兰妹儿醒了。“来,”兰妹儿喊他,“来啊,我明天就要走了。”
刘雀儿一阵耳热心跳,擦干了手过去,兰妹儿已经脱得一丝不挂了。
“我每个月回来看你一次,教你疯一回,够了吧?”兰妹儿说,“没结婚,就只能受这些熬煎了。你难受,我也难受。有啥办法呢。”
“该准备的,你都准备好了?”刘雀儿问。
兰妹儿抱住刘雀儿,不满意他这阵说话。“有啥好准备的?我原来想,应该带一点儿啥东西的,羌氐市里我的姐妹多嘛,人家回家,都给我带东西呢。”兰妹儿说,“可又有啥可带的?我那个家里,连老鼠也没有了。你这里呢,也就是这个样子。”
刘雀儿想,给兰妹儿带一点啥呢?
“你住的,也是楼房吧?”刘雀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