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被裹成茧状立于喜台前。
直到三礼结束。
温宁执银再剪破开绸面,竟露出金丝绣的百子千孙图。
“纸通阴阳,红绸压煞,此乃替痴男怨女承灾的替身新娘。”她拈香插入花娘发髻,“今日吉时,请二位新人共饮合卺酒,天上人间,两情不灭。”
李三并非是真心要同一个纸扎人拜天地,入洞房,结鬼亲。
他不过是欠了赌债,还不起要被人砍下双手,无奈才接了这活,若是被他家中老母知晓此事,不被活活气死才怪。
就算他不孝不悌,但也怕这夜里,被鬼新娘缠上他。
这合衾酒对于新人而言是世间最好的美酒,可对他而言,堪比毒药难以入口。
“我,我不胜酒力。”李三面露难色,脚步踌躇,显然对这与纸扎新娘共饮的荒诞之举心生怯意。
温宁款步向前,用最轻柔的声音,说着只能他一人听得见的话:“晚了。”
李三心中发慌,就在温宁托起花娘的头颅那一刻,他就觉得此女不一般。
看似身姿袅袅娉婷,弱不禁风,但其胆魄却非常人所能及。
如今,她又说“晚了”,她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要众目睽睽之下,强行灌他喝酒吗?
李三顿觉有种被人锁喉,有话难说的无奈和挫败。
温宁轻抚着袖口繁复的绣纹,眼波流转间,已经有丫鬟将两只半开的葫芦瓢奉上,她嗓音里裹着初春细雨般的柔和,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寒意,“李三,喝下合衾酒,方是真正的礼成,那你同花娘这份真情才算是圆满。若是不喝,那岂不坏了规矩,遭人诟病?花娘泉下有知,又岂能安心?”
李三的脸色已白得如同案上那盏未燃尽的羊脂白烛,额间细汗涔涔,眼睛不时偷瞄向那尊静默无言的纸扎新娘,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絮,半晌挤不出一句话。
“你不是说要给花娘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吗?怎么连合衾酒都不肯喝?”
“怕不是虚情假意的负心汉吧,娶妻也只是个安抚丧妻的借口吧?”
众人一言一语,将李三推到风口浪尖上。
他退无可退,只能打断牙齿活血吞,颤抖着抓起一只葫芦瓢,红绳牵连的另一只喜瓢,喜婆已经在丫鬟的逼视下放在花娘手中,并握着稍一用力就会破碎的手掌,缓缓抬至新娘口中。
纸扎人是怕酒水的,也只能意思一二。
但这对于温宁来说,足矣!
她轻启朱唇,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量,“诸位高朋雅客,今日怡园有幸见证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李三与这位特别的‘新娘’共饮合衾酒,实乃一段佳话。但此时之美,不应仅止于此。在座的每一位,是否都曾有过对儿孙婚姻美满的期盼?是否都渴望为家中未婚配的晚辈求得一份良缘?”
众人面面相觑,或点头,或疑惑,或好奇,或观望。
这时,走过来一排丫鬟,手中喜色托盘上摆放着红线绳,一一盛放在众宾客身前。
温宁的话语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宾客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那束束祈福红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