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咱们弟兄是奉了王爷的令,要请这位云女侠回去。”
六师兄并不答话,脚下猝然而动,竹竿已然刺向其中一个黑衣人。
阳关的雨淅淅沥沥下了许多天,客栈的老板日日念叨,这世道真是不正常了,阳关从来没下过这么久的雨,这天早晨,天空终于放晴,久违的阳光重新照在窗棱上。
陆辰赶到客栈的时候,伙计刚把店门打开,乍见晴朗,迎接陆辰这第一个客人的笑脸就更加殷勤。
“小哥,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的那个年轻姑娘可还在吗?”
“在的,在的,昨日过晌还有个中年汉子带了一个小孩来找她,就住在她的隔壁。”
陆辰不知道是何人来找云芹,因为他们相约的这个地点并未告知旁人,他心里疑惑,却还是先去敲了敲云芹的房门,没人回应,想来还未曾起床,但又觉得不对劲,云芹想来勤快,平日里起得很早。于是他手上微微用力,推开门,一只脚迈进去,便立即闻到刺鼻的血腥。
屋子正中,半跪着一个蓑衣男子,声息全无,只有地上一滩半干的血污提醒着来人,这里曾有一场苦斗,窗子前还躺着两个黑衣人,同样的一动不动。
陆辰上前,伸手摘下了那人头上的斗笠,惊道:“六师兄。”
伸手去探鼻息,却早已死去多时了。
转身再到窗前,解开遮面的黑巾,躺着的两个人却也都认识,同在雍王府,钱家五兄弟的臭名昭着,他向来是不屑于多打交道的,这几个人向来在雍王府当差,轻易不会离开京城,想及这些,他已经明白了大概,心下不免凄凉,原本打算与秦无伤了结之前的恩怨,他便带上云芹去关外隐姓埋名,从此不问江湖恩怨,可他终究低估了帝王的心思之深沉,曾经幻想过的逍遥日子,于他,怕是无望了。
想到云芹,自己着实负她良多,如今这情形,他必然要去紫禁城追寻云芹的。只是可惜,这世间的男女情,唯有爱而不得是最深的无奈,偌大的紫禁城,宏伟雄壮,却和俗世的江湖一样,也是个看不见的笼子,把许多人生生困了一辈子。
枯瘦如柴的老尼姑,只身离开了关东七绝山,骑着一头同样瘦骨嶙峋的毛驴往西南而行,春去秋来,她走了许多个日夜,路上,她总是陷入无端的回忆,仿佛自己还是那个明媚的少女,身边的人也都还在,但她毕竟回不去了,那些人也终究活不过过来,甚至更久远的事情,如今就像皮影戏一般在自己眼前一幕一幕来回地闪过。
那时候,沐卿坐在榻上,轻纱薄帐挡不住窗外的阳光闯进来,棋瑶守在跟前,青花瓷碗里的药汤散发出呕人的气味,沐卿接过来,扬起脖颈一饮而尽,她心里清楚,这药对自己已经没有大多作用了,只是不忍心让徒弟难过。
“你师妹如何了?”沐卿靠在长枕上。
棋瑶放下瓷碗,幽幽道:“还好,虽然功力尽失,好歹命算是保住了,所幸陆辰待她一如往常……”
提到陆辰,棋瑶的语气不觉微有起伏。
沐卿叹了口气,劝道:“缘分天定,有些事都是命里安排好的,强求不得,不要这样苦了自己,你还年轻。”
“师父不必为徒儿担忧,我心里明白的。”
“心里明白,也不见得就能放下,懂得越多,看得越透,反而越多的烦恼,罢了,自己的日子总要自己去挣扎,为师怕是照看不了你们多久了。”
棋瑶听完就红了眼圈,一时怔怔无言,便先端了药碗出来。
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沐卿忍不住还是咳了出来,嘴角的血丝带着草药的味道,钱老大的蝎尾毒已经散进她的心脉,她自知回天乏术,心有不甘也是没用了。
但她怎么也忘不了那个人的眼神,冷漠得让她感到心寒,那人再也不是她所认识的秦无伤了。
秦无伤是沐卿的师弟,师父故去之后,他便成了七绝山的掌门,而她,在山下的幽兰谷,离得那么近,却很少见面,不是不愿,而是不敢,她怕面对自己的心,怕自己管不住那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