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自立国起,上游的荆州便一直和下游的朝廷不对付。
荆州刺史先是杀入建康的王敦,接着是擅杀大将的陶侃,然后是权倾朝野的外戚庾氏,谁都不把朝廷当回事。
所以庾翼死后,朝廷没有同意他儿子接任荆州刺史,而是委任了时任徐州刺史,家世一般的驸马桓温。
这个决定在当时而言,还是稍微体现了一点点朝廷的勇气和眼光。
毕竟被选中的桓温,不仅顺利地接下了庾氏的荆州,还在第二年就上书要求伐蜀,并且不等朝廷回复,便直接出兵,一举成功。
历史再次重演,朝廷主动给自已换个了更强大的对手。
王凝之带着几名部曲日夜兼程,只花了五天时间,便经由历阳、庐江、江夏,抵达江陵。
桓温正在府内与习凿齿、袁宏、车胤、郝隆等人清谈,听到王凝之登门求见,怪道:“前几日有王逸少辞官的消息传来,莫非他是为此事而来?”
郝隆笑道:“二王相争,必有一伤,该头疼的是朝廷。”
桓温让管事将人带进来,有些唏嘘道:“若还是王丞相在时,怎会发生这种事。”
王凝之准备良久,事到临头还是有点小紧张,默默地跟在管事身后,调整着呼吸和步调。
进入会客厅后,只见主位上一人棱角分明,胡须稠密而开张,身着便衣,神态放松而眼神锐利。
“凝之见过大将军。”
桓温笑着点点头,问道:“叔平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王凝之恭敬道:“朝廷处事不公,祸及家父,所以凝之来请大将军主持公道。”
在桓温这种人面前不能玩虚的,所以他开门见山,既指责了朝廷,又给足了桓温面子。
桓温咳嗽两声,觉得继续装不知情也不合适,说道:“逸少的事,我略有耳闻,但朝廷还未做处置,何来的不公。”
“家父愤怒之下,已经辞官而去,”王凝之答道:“朝廷行事拖延推诿,世人难免会以为家父是坐实了罪名。”
桓温对朝廷的磨叽深有感触,他屡次上书要求北伐,要求迁都洛阳,朝廷却一直东扯西拉,一拖再拖。
不过他还不至于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牵着走,“朝中的事,自有相王主理,我上书要求秉公处理,你看如何?”
王凝之定了定神,扫了眼陪坐两侧的几人,能帮腔的那个不在,只能靠自已了,他突然问道:“大将军无视此事,诸公不打算进言吗?”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袁宏问道:“我等为何要进言?”
王凝之在堂下走了两步,语气凌厉地接连发问:
“大将军可还打算再次北伐?”
“若要北伐,需不需要朝廷的支持?”
“眼下朝中这些人,可有支持大将军的?”
几个问题下来,众人这才收起了之前稍显戏谑的神态,但表情怪异。
桓温笑着打破尴尬,“叔平所言有理,但你可知逸少屡次来信,对我北伐之事多加劝阻。”
“那是因为时机未到,”王凝之立刻将老爹卖了,“如今关中不宁,关东皆是宵小之徒盘踞,正该克复中原,还于旧都。”
桓温握拳捶了下身前的案几,“说得好。”
车胤打断二人,冷静劝道:“大将军不可干预朝廷用人。”
桓温挑了挑眉,点头称是,然后上下打量王凝之,感慨道:“可惜荆州之地,没有叔平这样的人。”
王凝之也点到为止,自谦道:“大将军谬赞了,北伐大旗之下,凝之甘为驱驰。”
完成初步交流后,桓温让风尘仆仆的王凝之先下去休息。
袁宏自告奋勇,主动要求带人去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