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遇刺,惊动了整个大宋。旼华长公主可不是省油的灯,立即上奏官家彻查。官家震惊,下旨交由赵曙全全处置。赵曙办事利落决断,方平还未醒,幕后之人已然查了出来,正是翰林学士陈尧佐大人之嫡女陈念薇,而她雇佣的山匪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世子、殿下,只说有人给他们一千两去吓唬吓唬穿男装的青衫娘子,后面狗急跳墙了,才会出手行刺。
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顾及韩忠彦、青桐之名誉,官家也颇为爱惜陈尧佐大人,就只将陈念薇收押做了官婢,并未牵连九族。对外则称是山中匪徒劫持钱银,算是掩去。收押之日,韩琦亲自写了牒书与陈家退婚,陈府自知理亏,哪里再敢多话,就此两清。
刺杀一事,引得惊涛拍岸,足足两年后,才渐渐销迹。
足足七八日,方平都神思恍惚,时睡时醒。赵曙每日从宫里下值,总是先去公主府看过他伤势,才回家府。滔滔与青桐到底是女眷,不便总是出入,每隔两三日才去瞧一次,也陪诗琪说说话。旼华长公主更是将寝屋搬至方平休息的旁殿,时时伴着。一日晚上,她亲自喂过方平汤药,吩咐婢女给旼华一个檀木雕石榴纹的匣子,道:“你贴身伺候平儿,还要看顾糯米团子,诸事繁杂,操劳不已,真是辛苦你了。”
诗琪忙道:“母亲言重了。”
旼华长公主接着道:“这几天有朝中外命妇来看望平儿,我怕扰了你,就替你挡了去。她们送了好些东西来,咱们府上虽不缺,但也不能不要,只能收下。你且拿清单去,到时再搬回世子府便是。”
诗琪恭谨道:“是。”待旼华长公主去了,她才揭开木盒来看,竟有半尺高的礼品清单,依着单子上所陈列,有送千年人参鹿茸猴脑熊胆的,也有送辟邪镇气的玉佩如意的,林林总总,有上百例的进项。诗琪吩咐婢女仔细登记造册,到时臣子中若有红白喜事,如此人情,都得一样样依礼还回去。
过了半月,方平总算是完全醒了,身上虽还痛,但意识却很清明。恰好赵曙下值到公主府看他,听闻小厮说他已醒,几乎是从马上滚下,两步并三步的往里赶。见方平倚坐在床槛边,就喜不自禁道:“你总算是醒了,差点把我吓死。”一旁诗琪也笑道:“糯米团子一直闹着要见你,我都不敢带他来瞧。呆会他在前头用过膳,让乳母抱来,见到你,只怕晚上得高兴得睡不着觉了。”又道:“你迷糊这几日,十三殿下担心得不得了,天天都来看你。”
方平抬眼望向赵曙,耳边响起那日“砰砰砰”的心跳声,脸上露出一抹红润,竟不敢再看他,垂下眼帘,道:“查出是谁干的么?竟敢刺杀大宋国的皇亲,简直是胆大包天。”
赵曙搬了凳子坐到床前,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方道:“自有侍卫为我挡刀,往后可不许做如此傻事。”方平笑了笑,道:“若不是我挡着,被刺的就是滔滔儿。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辈子,你还能快活么?”稍顿,旋即道:“我毕竟是男子,就算受伤,也总比滔滔儿容易好些。滔滔儿将你视作比自己的命还重,你要是不待她好,可真是狼心狗肺了。”
乳母将糯米团子抱了来,稚童的嬉笑喊闹声让消沉多日的房间变得明亮欢喜。旼华长公主和驸马也过来看望,赵曙寒暄几句,就告辞回府。
银汉迢迢垂落天际,星子像是随手洒在夜空的琉璃,闪闪烁烁,绚烂而美丽。他骑在马上,想起方平那句:“滔滔儿将你视作比自己命还重。。。”滔滔为他挡刀可视为爱他、惜他,可是苏方平,又有何理由替滔滔儿挡刀?
也是爱她、惜她么?
☆、第一二六章:请殿下回大院安寝
连着几日都是响晴的天气,因兰贵妃忽病重,官家以示皇恩,封兰贵妃之叔外戚张尧佐为宜徽使、节度使、景灵宫使、群牧制置使。韩琦和谏官包拯、吴奎、陈旭等人纷纷上奏官家,弹劾张尧佐。官家大怒,上朝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要罢黜韩琦,却并未真的下旨。
旁人皆劝韩琦收敛,韩琦却道:“我是谏官,自当指出官家不足之处。我忠心耿耿,何惧之有?”后又弹劾丞相吕夷简,指责他姑息养奸,对张尧佐之事熟视无睹,并在唐州担任知州时,以官职之便获取珍珠,进贡给后宫妃嫔,有行贿受贿之疑。官家忍无可忍,次月下旨贬韩琦为新州别驾,三日内出京赴职。不过两日,官家又下御旨,赐都监刘从广之女刘青桐与国子监欧阳修之子欧阳斐择日完婚。
韩忠彦闻之,犹如晴天霹雳。
而儋州又有贼人倡乱,与官府激战犹烈,官家于匪贼极为重视,事必躬亲,召朝中大臣于凝辉殿听政,赵曙每每势必宣召,总要忙至掌灯时分方能出宫。
落衣捧着温水入屋,滔滔正伺候赵曙换裳取冠。赵曙连着几晚上都未睡过好觉,白天又亲侍官家左右,连膳食也吃得不香。她边系紧腰带,边道:“午时青桐来过。”
赵曙“哦”了一声,道:“官家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开口替韩琦求情,连包拯都一心忙着儋州动乱之事,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因天气暑热,滔滔命人煮了白贡菊茶,伺候赵曙洗了手净了脸,落衣就端了茶盏亲自奉上。
滔滔随他行至外屋,道:“岂非没得一点周旋之地?”
赵曙摇摇头,盘坐在炕桌旁,手撑额头,闭目养神。滔滔见他如此,便问:“怎么了?是不是着了暑气?”她抚手在他额上,关切道:“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瞧瞧?”
正在这时,廊下忽有嚷嚷之声,落衣掀帘出去瞧,半响,回身禀道:“殿下,娘娘,四院武娘子的亲侍萩怡求见。”滔滔颇觉惊异,别说四院的丫头,连侧妻高氏也不敢如此行径,便问:“怎么回事?”
落衣恭谨道:“萩怡说,武娘子腹痛得厉害。”
赵曙自己还头疼哩,微怒道:“去告诉高娘子,叫人往外头请大夫来。”落衣瞧着赵曙的神色,很是惶恐,不敢多话,应了正要出去,又听他道:“下回若是再敢闹到二院来,可不许轻饶,失了规矩,成何体统。”
落衣出去告诉了,那萩怡却跪在阶下不依不饶道:“让奴婢见见殿下,奴婢有话要说。”廊下灯火摇曳,婢女们见她痛哭流涕,纷纷斥责道:“你当这是哪呢?岂容你胡闹。要命就赶紧走,不然追究起来,不说你,连武娘子也受牵扯。”
不料,萩怡也是硬性子,连连叩首在阶上,顿时额上鲜血直流。落衣看着萩怡如此尽忠拼命,倒有些钦佩,想帮衬她一把,进屋道:“萩怡在阶下磕头,不肯走,非得见殿下。奴婢想着或许真有急事。。。”
滔滔想了想,吩咐道:“你去问问她出了何事?”又起身侧坐至赵曙后面,两只葱指轻揉着他的太阳穴,有一搭没一搭道:“前些日,韩家退婚,青桐才松了口气,短短几天,官家却忽又下旨。。。哎。。。”赵曙太累了,连话也懒得回答,只“嗯嗯”两声。
落衣进屋,面露慌张之色,滔滔犹还未问,便道:“萩怡说武娘子有孕在身,此时腹痛,正是吃了陈娘子的糕点。”
赵曙猛的眼睛一睁开,似未听清,道:“你说什么?”
落衣将话重复道:“萩怡说武娘子有孕在身,此时腹痛,正是吃了陈娘子的糕点。”
赵曙放下撑在额头的手,叱道:“胡闹!”不管召谁侍寝,赵曙都会吩咐玉霖送上汤药,且每回都会亲自问过玉霖是否亲眼看着喝完,那武氏,即便再多恩宠,又岂会有孕?犹是如此,他还是回头望了望滔滔,见她小脸儿唇角紧闭,气得发紫,不觉额上青筋越发抽得发痛。
他起了身,道:“我去四院瞧瞧。”说完,提步就往外走。若是武氏真的有孕,就不止是该如何向滔滔交待的问题,而是在十三殿下府里,竟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玉霖在大院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跟上赵曙。
月色清寒,如水般倾泻。花园灯暗,四五个丫头在前面提着青纱灯,众人行步匆匆,落衣随在花径旁的泥土里,亦步亦趋,诚惶诚恐道:“殿下,奴婢发誓,绝对没有违抗殿下的意思,每回都是亲眼瞧着武娘子喝下汤药方走,也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