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笼络勋旧老臣是一回事,助长勋旧老臣的权势又是另一回事。所以才说,钮祜禄氏天不假年,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她既然当了皇后,就该承担皇后的责任,哪怕是死,也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死去。无论花费什么代价,也得给皇后续命。
还在地上跪着请旨的佟茉雪,瞧见太皇太后过来,深知事情愈加难办。
太皇太后若是态度强硬,不同意皇后移宫,玄烨即使身为皇帝,也断然不会忤逆这位打小将他抚育的皇祖母。
这老太太最在意什么才是达成目标的关键,佟茉雪在心头飞快思索着。
玄烨冷睨了眼跪在地上的佟茉雪,生怕她又梗着脖子在太皇太后面前直言不讳,忙道:“孙儿请皇祖母安,这么早,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老太太看了玄烨一眼,余光略过地上跪着的佟茉雪,没说话。而是走到床边,望了眼闭目躺着的皇后,这才出了里间,坐到暖炕上。
除了伺候皇后的两个贴身宫女,众人皆跟到太皇太后近前。
地上冰凉,佟茉雪起身的时候,玄烨还顺手捞了她胳膊一把。肌肤相触,异样的情愫划过心头,佟茉雪望了眼他,发觉眼睛有些肿胀。
太皇太后屏退其余宫人,留下佟茉雪和周院正,没有继续质询她,转而询问周院正:“周太医,你说实话,皇后如今还有几日可活?”
佟茉雪惊讶她问话如此直接,抬眸飞快溜了眼老太太那张威严庄重的脸,忽然就想明白了老太太最在意的是什么。
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孝庄太后,可是‘统两朝之养孝,极三世之尊亲’的女政治家啊。
政治家最在意什么?当然是政局稳定。
当初这祖孙俩因何让钮祜禄氏当上皇后,佟茉雪再明白不过。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抓住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皇后殒命的心理,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
周院正缓缓抬眼,眼底余光瞟了眼侍立在旁的贵妃,声音含浑:“启禀太皇太后,皇后本就心衰力竭,加上忧思惊惧,如若得不到悉心静养,恐怕只有五日可活。”
外面说话的人,虽极力压低着声音,里面闭眼躺着的人,倏忽间眼角还是有清泪无声淌过。
太皇太后蹙着眉心质问:“静养?后宫事务都交给旁人打理两月有余,也无什事烦扰皇后,如何就不能得到静养了?”
佟茉雪扁扁嘴,不置可否。隔壁跳大神,到现在都还没停歇,老太太耳朵又不是听不见,搁这儿装傻充楞呢。
周院正张口结舌:“这个,这个……”
他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无须再多言。
这皇宫里都是人精,有的事,微微点明,这些上位者瞬间就明白了,若是不懂,那只能是不想懂了。
玄烨始终面色沉郁,他沉默良久,终是开口:“皇祖母,贵妃的话不无道理,中宫每日祭祀,例行杀猪、打拍板等事,皇后如今性命垂危,实难承受如此喧哗。”
佟茉雪垂着眸子,眼里皆是欣慰,她就知道,这位皇帝表哥是个仁厚之君。
太皇太后驳斥:“皇帝难道也有意将皇后挪出中宫?”
她说这话的同时,眸光同时森冷地瞥了佟茉雪一眼。
玄烨知晓太皇太后这是在警惕他太过偏爱佟茉雪,有意在皇后性命垂危之时,替她谋取皇后之位,忙解释道:“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这就怂了?佟茉雪暗自偷瞄他。
玄烨顿了顿继续道:“深宫之地,每日行祭祀之事,实为不妥。孙儿以为,宫中昭仁殿亦为宫殿之地,扩建昭仁殿抱厦以及宫殿四周,用以祭祀最好。”
“胡闹!帝后寝宫举行萨满祭祀,是满人传统,岂能轻易更改!”太皇太后当即驳回了玄烨的提议。
她哪里是在意什么祖宗之法,昭仁殿位于乾清宫东侧,为玄烨书房之用。要是将萨满祭祀场所定在昭仁殿,每日被祭祀之声打扰的,就是她的宝贝皇帝孙儿了。
坤宁宫虽为帝后寝宫,但玄烨又不是每日都去皇后那儿,自然不会被吵到。
佟茉雪想明白这一层,甚是无语,这和现代婆媳问题,有那么些异曲同工之处。
玄烨无奈,这事需得私下和祖母言明其中利害关系,他沉吟片刻道:“皇后为妃之时,居住的永寿宫尚还空着,依孙儿之见,暂且先将皇后移居永寿宫暂住,还望皇祖母准允。”
他语气坚定,带着不容人置疑的魄力。
太皇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一直作乖巧状的佟茉雪,沉默良久道:“既然皇帝心意已决,哀家也就不过多干涉,只是别怪哀家没有提醒,皇帝要想防住悠悠众口,可不是件易事。”
她扶着苏麻喇姑姑的手起身,动作稍顿,敛眸伸出手指向佟茉雪,淡淡道:“贵妃送哀家回宫吧。”
冷不防被点名,佟茉雪略微吃惊,收起默默垂思之态,小步上前扶住太皇太后。
老太太觑了她一眼,反手抓紧她手心,迈着沉稳的步子出了坤宁宫。
玄烨忧心佟茉雪会说些冒失的话,却也无计可施。他吩咐宫人着手安排皇后迁居事宜,又望了眼里间,最终没有进去再看一眼,便离开了。
里间初樱伏在皇后床榻边,哽咽着轻声轻语:“娘娘,您终于可以出这坤宁宫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