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包毒药,最劣质的那种。
我蹙着眉毛小心地拎起来,有些嫌弃,“劣质到这种程度的药,这年头已经很难找了吧!”
这个时代的毒药,好的已经进化到无色的地步了,差一些的,做不到无色,也可以做得到无味了,至于这种明晃晃地透露出“我有毒我是个毒药”的毒药……
“能找到这种药也许也是一种本事的见证?”我不禁小声嘀咕起来,不过用来破坏徐王招揽的话,这样反而正好。
“我明白了。”我转头对夙道。老实说,这是一桩双赢的买卖,徐王失去人才,大家都会满意这种结果。至于魏国会不会得到……赵国相距甚远,想来赵悬鱼无暇顾及。
又一队舞女过来了。夙衣袂一动,如大鸟般掠了过去,暗夜中衣衫流动,快得看不清身形。我心中一凛,此人武功虽不及他的侍卫,但果然也在我之上;很快,走在末尾的那个舞女像木偶一样无声地倒下,夙挟着她回来了。
我飞速披上她的舞衣和纱绡,低着头跟在了队伍后面。余光中,夙静静地立在杏花树后,重重的花影挡住了他的面容,我看见他的衣袖在树后翻动着,两手飞速地摆成一个奇怪的姿势又放下。
跨过暗门的那一刻,暖香酒气氤氲开来,四处散落的黄金钻石堆积地令人咂舌,几乎晃晕了我的眼睛,这些白日里劳作的俘虏们全部被换上了锦缎衣衫、宝珠腰带,坐在裘皮毯子上歇息呢。大厅里人流涌动,我顺势被冲散到一边去了。
东北角摆着几张象牙腿的桌子,上面一排排放有各种美馔珍馐,显然还没动过。我悄悄挪步过去,装作整理盘碟,借着身形遮挡将药挨个抖撒进去……
“你干什么?”一个舞婢低声喝道,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她显然生得很美,只是五官颇为生硬,此时目光如电地看向我。
“嘘——”我朝她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是大王的吩咐,让我——事关皇室密辛,我不便多说,你要想保住脑袋,最好什么也别知道!”
“大王什么吩咐?你不说出来,就休想让我放了你。”那握住我手腕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让我险些觉得这是个男人变的舞姬!
“大王……”奇怪!我本想要凑到她耳边耳语,谁知她全然不配合我,反而吓得躲开了,就好像我会吃掉她的耳朵一样!“大王痛恨南宫秦面白无痣、狐离甫美须髯、谢章从不敷粉而面若桃花,故而命我将他们毒死在此处……”我信口编着乱七八糟的谎言,谁知这美婢反而听得认认真真,大有不顾场合、刨根问底的趋势。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傻瓜美人!一举一动都古怪地令人不得要领。待我说完,她甚至要帮我一起把毒药加进酒里!我目送着她走开,绕了一圈后又与另一个美婢汇合——这个美婢生了一双丹凤眼,狭长而微翘,穿一袭杏色衫子,此时许是正听着刚才那“傻大美”的报告,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呢。
我放过了毒药,便走到一边任她们打量。我此刻已经确定了,这两个家伙,绝对不是徐宫中人,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打算,竟也混了进来。但看那傻妞的样子,许是来探看消息的。
再歌舞了两阵后,便开始传上酒菜了。坐在软塌上的魏国臣子们笑谈交流着,白日干了一天的活,看见好菜好酒一个个面露喜色,再加上满身的宝玉金丝,一旁佳人美女,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奢侈安宁、纵情享乐的日子,没有半分为人俘虏的意思。
我站在墙根旁边,心中喟叹。怪不得夙要吓吓他们,乍悲乍喜,趋利避害,人情在所难免,何况这些平素养尊处优的贵族大臣们呢。只见一个大臣端起酒杯刚要畅饮,举到鼻前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又忿忿地放下来了。旁边又有几人撂下了筷子。还有人吃了一点,待被周围人提醒后开始狂吐不止。
据我估计,这药其实也就能让人多去几趟茅厕的程度……偏偏这群大臣们又激起了身为俘虏的自觉,一个个如临大敌,躺着的坐起来了,歪着腿调笑地摆正了姿势,大家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在周围舞女的视线中又开始作乐起来,只是细看却能发现几分或收敛拘谨或刻意夸张的意思。
我悄悄地退了出去。一个人影立在杏花堆里,神态懒洋洋的,仿佛要化在里面似的。
是夙在树后等我。他打量了我一眼,问道,“你可有恙?”
“不劳你诅咒,自是无恙。”我答道。一边脱下舞衣披回那个昏倒的舞女身上——这家伙怕是要早上才会醒过来了。“我们扯平了对吧?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路上漆黑一片,我看着夙利索地把舞女藏在一个草堆后面,月光的影子清清凉凉,落在身上,倒显得格外清幽。
其实也不能算扯平,我暗暗想着,严格来说,我得了不少好处,我摸了摸从“安乐窝”顺走的一袖子珍珠宝石,又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相较之下,扮成舞女下药对我来说实在不是难事,何况还有夙在门外兜底,怎么说都是稳赚不赔。
“你明天怎么办?就下一次药,会管用吗?”
“哦对了,徐王有眼线在舞女里呢,你要把她们解决掉吗?”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再找人进去吗?”
夙一句话都没回答我,仿佛他是一个安静的只会走路的木偶人。过了一会儿,木偶仿佛突然活过来了,他懒洋洋道,“你身为奸细,平日里就是这样刺探信息的?”
“果然小人之心就是会常度君子之腹。”我小声嘀咕道。月洞到了。我敷衍着和他作别,沿着柳林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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