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二人一叫卢明,一叫陈云。徐王问道,“二位先生可懂得神仙之术?”
那卢明便接话道,“大王可晓得,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不言不语,清净无为,寿数可同日月,可与天地齐同。他们既非善,亦非恶,既非老,亦非少,禀先天纯粹之气,渺渺茫茫,浩浩渊渊,像海洋一样深不见底,像神龙一样不知首尾……称为真人。”
陈云捋了捋胡子,也接话道,“真人之道并非不可寻哉!我与卢明,乃是长生大帝座下首席弟子,生来以天为父,指地为母,吸精气而食,涵兰露而饮……手中正有妙法太上真经二部……”
徐王连连称赞,“妙极!妙极!二位先生正是我之所寻!来人,重赏!”
我退下了,余光中却见陈云和卫良人交换了个眼神。
这卫良人是与我同批的女奴,因在鹭池畔放歌,歌声婉转而获大王临幸,只是因着楚姬,大王没有对她多加赏赐。我搜罗着脑中的讯息,忽而忆起徐国国朝有一大夫卫越,乃是王相的拥趸,这卫良人短短数日便得临幸,便应是得了王相的暗助,……那么今日这“仙人献宝”之事,便也是王相的手笔了?
正在这时,旁边一锦衣男子忽而立起来,醉眼歪斜,伸出根手指指着我道,“这女婢生得甚美……我要了!”我观他座次,离韦后很近,想必是韦后的另一个侄孙……韦三春。
这韦三春脾性与韦漪流,那是天差地别般的不同,然而这二人却是堂兄弟的关系。这韦三春整日斗鸡走狗不学好,此次在学馆中倒数,乃是徐都中首屈一指的草包少爷;偏偏是皇亲国戚,一时间竟也无人可奈何得了他,便素来任性惯了,此次在寿宴上嚷嚷,论脱身之计,也只有……
“不可!夙对她一见倾心,慕悦已久,愿同她白发偕老,琴瑟相共……”
也只有姜夙去演那痴情少爷的戏本了。
我看着一旁的婢女都对我怒目恨恨……早知道这家伙招蜂引蝶得很……
美人就是麻烦。
“我管你是谁!我看上她了,她就得跟我走!”
正在这时,徐王抬了抬手,那韦三春便噤了声。只听徐王笑眯眯道,“……来者是客。这婢女便点给夙做侍妾吧!”遂转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跪拜答道,声如蚊蝇“奴,奴叫翠花……”徐王笑容更盛,“好,从今日起,你便去绛霄殿服侍夙吧!”
“绛霄”是姜夙的殿名,因处在南部,南为火德,为赤色,故而叫绛霄。
筵席一散,我便随着夙回去了,只是走至半途,我便与夙分开,径往涣衣局去了——想来徐王自不会关注一个侍婢,而绛霄殿里也没什么管事宫女。
我抄小路回来,到厢房中卸下装扮来,便出了门,河边绿草青青,一只蛤蟆蹦出来。
我传信道,“徐王爱方士,方士似又与王相有关。”那蛤蟆便在水中游走了,荡起一圈涟漪。
入夜,我静悄悄从厢房出来,一路直往厨房奔去。临到窗口,却正听见濯人与人密谋。
她苍老的声音如同破风箱一般传来,“……明早,你将这药放入……记住,你儿子在我手里……”
她旁边的人影没有作声,只点点头;隔着窗纸,我看见这是个身材臃肿的妇人,当是这里的厨娘阿三婆婆……
阿三婆婆在家里姐妹中行三,没有名字,年轻时被称作阿三姑娘,现在老了,便成了阿三婆婆;她平日为人,向来沉默寡言,是个闷葫芦老妇,只是做得一手好菜,屡屡让人夸赞,年轻时没少被主子们打赏;现在老了,不再中用,便被放到这浣衣局。我记得她是个心善的人;第一天来时,她看出我的忐忑,便多给了我一碗饭;平日里浣衣局中有什么吵闹,也最爱找她评理,只因她向来公正,从不偏帮;不想如今竟如此受人威胁。
那濯人说完话,便从里面出来了,我忙在窗边缩紧身子。紧接着,后面便是阿三婆婆。
黑夜中,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襟,正是我。阿三婆婆转过头来,不禁张大了嘴,她脸上的皱纹也如老菊般绽开;她方欲“啊”的一声叫出来,奈何却被我捂住了嘴,便也不再挣扎,浑身慢慢平静下来,只是两行老泪从眼睛中滑落,想必内心极是困苦。我看着濯人进了她的屋子,便悄悄对她耳语道,“我知你不是个坏的……想破如今之局,唯你一‘死’方可……如此这般……”说着,我从怀中摸出个药来,交予她。月光照得这只装药的锦囊分外华丽,那织线的光彩仿佛都要流溢进这夜色——这是赵悬鱼予我的第二个锦囊。
那阿三接了这锦囊,忽地跪下地来,她的泪又流出来了,“感谢姑娘再造之恩。”她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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