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不出月余,便能彻底恢复记忆。”最后一句话,是说给燕臻听的。
燕臻拨动了下玉珠,启唇道:“如此,刘大夫费心了。”
语气微凉,却噙着隐隐的笑意,仿佛对他方才所言很是满意。
待开完药方,水绿亲自将他送到月门外。另一边,一直在小厨房守着的清荷走进来,问:“郎君,娘子,可要传午膳?”
陶令仪看向燕臻,“表哥,在这用膳吧。”
近来陇南战事吃紧,今日早朝后,燕臻在延英殿与朝臣商议了一个多时辰,耽搁了早膳,眼下倒真有些饿了。
他没拒绝。
于是清荷便叫人在花厅摆了膳,八菜一汤,满满当当地占了一桌子,陶令仪与燕臻相对而坐,一抬头就能瞧见对方,心里都有些不习惯。
燕臻能走到今日,最不可或缺的便是谨慎,他树敌太多,难保不会有人想往他餐食中下毒,因此,他从未与人一道用过膳。
陶令仪则是脑中空白一片,她其实并不记得从前与表哥是如何相处的了,且这一个月来,两人从未同桌用过膳。
原本还算宽大的桌面忽然就局促起来,陶令仪咬唇沉默了一会儿,主动道拿起公筷,道:“不知表哥喜欢什么,我亲自为表哥布菜。”
燕臻自不会对外人暴露自己的喜好,闻言道:“你身子弱,自己多补些才是。”
说完,不动声色地朝清荷使了个眼色。
清荷立时会意,盛了一碗笋尖汤放到陶令仪的手边,“娘子,您胃不好,先喝点汤暖暖。”
陶令仪点了点头,没再提布菜的事。一顿饭安静的用完,婢女上了清茶漱口,燕臻握着帕子擦拭唇角,告辞道:“表妹,过两日旬假我再来看你。”
陶令仪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表哥,等一下。”
燕臻探究地停住,只见陶令仪朝水绿示意了一下,水绿扭身走出花厅,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精巧的食盒。
陶令仪接过其中一个,放到燕臻的手边,揭开盖子,里面放着两碟糕点,她指着其中一碟,“这是栗子饼,上次表哥来吃了两块,所以我叫人又做了些。”
“这是碧螺酥,用上好的碧螺春兑了薯粉制成。太学里不是快要期考了么?表哥挑灯夜读,总是要吃些东西垫垫肚子,这糕点清爽,半夜吃也不会腻。”
说完,她又指了指水绿拎着的另一个食盒,“我特地命人多做了些,这一盒分给表哥的同窗们,只当是我的小小心意吧。”
马车上,燕臻倚着车壁闭目养神,脑海中却莫名其妙浮现出陶令仪的这番话来。
那两个食盒搁在小桌上,拎手上各自系了一根丝带,颜色不同以便区分。
“给表哥的这个放的糖更少些,可别拿错了。”
随着马车行进,那丝带跟着飘荡,拂在燕臻的手背上。
他睁开眼,一丝意味不明的嘲弄闪过。
两人相处不过月余,其中陶令仪卧床不起的日子便占了十之八九,便是如此,她竟也能发现他多用了一块栗子糕,甚至知道他不喜甜。
如此细腻的心思,只可惜认错了人,还将自己亲手送到了仇人身侧。
他忍不住想:等她恢复记忆,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她会如何?
到时候陶家覆灭,情郎难寻,一腔真心所托非人。
那单薄的腰身只怕要哭折了去。
燕臻抬手拂过丝带,腕上的玉珠滑落,贴着脉搏冰凉刺骨,胸腔里却填满了兴奋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