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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第1页)

顾寻舟瞥见被她笑话后就立即敛起脸色,恢复了初见之时的清冷和高傲,仙鹤般儒雅矜贵地挺直了脊梁,淡淡扫了沈如霜一眼后,错开目光道:“你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在我这儿躲着?还是说,你是无处过冬,想来这儿白白蹭着?”闻言,沈如霜更是觉得有趣,一眼就看出来顾寻舟是放不下架子和脸面,分明刚刚重逢之时眉眼含笑,现在还是本性不改故作清高,笑着将簪子从袖中拿出来,在顾寻舟眼前晃了晃,道:“公子,我还欠着你银子,不是吗?”顾寻舟望着那支簪子出神,本以为她回宫后就会抛掷一旁,未曾想沈如霜竟然一路带了出来,心中仿佛有温暖的溪流流淌而过,克制地低下头轻咳一声,眸中的光亮却是藏也藏不住的,不肯服软地转身道:“那倒是,你还是要打理花草,不还完不许回去。”沈如霜笑着应了声“是”。停鹤居的那间屋子一直给沈如霜留着,听江月说,自从她离开之后,顾寻舟再也没有收留过任何人,也不许奴婢们随意动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只是每隔一段时日去打扫一番,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沈如霜并不介意屋子的事儿,自然也不是特别明白顾寻舟如此执着的缘由,问了江月也只得到一声沉闷的叹息,让她好好珍惜她家公子的一片心意。她自然是将知己好友的心意放在心上的,笑着应答后就躺在床上歇息了。天气越来越寒冷,半山腰比山脚下的村落还要冷一些,特别是每日清晨,沈如霜都冻得直哆嗦,但心里又惦记着要帮顾寻舟打理花草,缩着脖子坚持着早起。顾寻舟心下不忍,这本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和玩笑,谁知道沈如霜会当真?他劝了好几回也没用,索性睡前就把花草都搬进寝阁之中,让沈如霜进了庭院也只有空空如也的地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顾寻舟的用意,嘟哝一声又躺进了被窝。这段时日,他们就像曾经刚见面时那样过着日子,关系不亲不疏,距离不远不近,相互关心着却谁也没有明说,偶尔被顾寻舟嘲笑和捉弄,过得简单又自在,一眨眼就到了年节下。沈如霜没有提过萧凌安的事情,顾寻舟也默契地没问,直到还有一旬不到就要除夕的时候,二人在午后对坐在窗前晒着太阳喝热酒,才闲谈着扯到这件事上。“他是大梁的陛下,我怎么会知道他呢?”沈如霜语气淡薄地回应着顾寻舟的疑惑,不过转而一想,她自然是不怕什么,但是顾寻舟和萧凌安有过多次过节,若是真的找了过来,她又要连累顾寻舟了,这才正襟危坐地给他斟酒,百思不得其解道:“公子,我这回未曾骗你,当初我离开皇宫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可是过去了大半年,这一路都没有出事,兴许是他找不到我吧?”话音刚落,沈如霜在彼此的眸中都看到了深深的怀疑。萧凌安向来机敏谨慎,暂且不说为何会纵容她逃离,就算是真的寻找不到,也应当去曾经的地方看一看,加之沈如霜从未刻意隐匿踪迹,不应该现在都没有动静。“说不准是宫里出了些你想不到的事儿,所以他意志消沉了。”顾寻舟琢磨着萧凌安一贯以来的作风和性子,抿了一口酒揣测道。沈如霜不愿去深究这样的事儿,纵使萧凌安真的意志消沉也与她没有关系,正好给了她梦寐以求的自由和痛快,但还是觉得他不会就此放手,听到顾寻舟幽幽道:“马上就要到除夕了,你说他会不会来?”“大半年都未曾找过,为何这时候会来?”沈如霜奇怪地问道。顾寻舟举起酒盏,眼中并不认同沈如霜说的话,也不多解释什么,笑道:“那我们打个赌,你若是输了,就无论如何不许和他走。”沈如霜觉得他这话没有边际,更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可能和萧凌安回去,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二人一边闲谈一边喝着果酒,望着冬日的风萧瑟地从窗口刮过,忽然间看到江月匆忙地跑过,一把推开了寝殿的门,寒凉的空气挤了进来,冻得沈如霜瑟缩一下。“公子,不好了!”江月跑得气喘吁吁,慌张道:“奴婢今日去采买炭火,在邻镇听闻京城有贵人来了,奴婢心下难安,偷偷跑去看了一眼,竟然真的是陛下”沈如霜听得一愣,一颗心都被悬了起来,立即从位置上起身要走,却听顾寻舟晃荡着酒杯,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扬眉道:“你输了。”“公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什么输赢”沈如霜不想理会顾寻舟突如其来的孩子心性,只想着怎样才能避开萧凌安,亦或是在寒冬腊月还要想办法跑路。可是她还没出门就被顾寻舟拦住了,意味深长地笑道:“他来了没什么不好,如此,这个时节才有意思呢。”作者有话说:二更在十二点~完结倒计时开始!苦求归(二更)沈如霜微微侧首,蹙着细弯眉望着顾寻舟,不明白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且不说她是怎么蒙骗了萧凌安逃出来的,既然他来了,就一定是铁了心要带她回去,这样无论是谁都很难堪,哪来的有意思?顾寻舟从她的眸光中看懂了她心中所想,但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让她再安心等一等,不必太过着急着离开。日子该如何过还是如何过,沈如霜信了顾寻舟的话,照常一觉睡到自然醒,在被窝里赖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用膳,如此又过了一两日,直到她早上拉开帷幔一看,这才恍然大悟顾寻舟的意思。昨夜还萧条的窗外已经是冰天雪地,连枯枝上也堆积着厚厚一层白雪,被压得险些折断,片片雪花还可以清楚地看见,张扬肆意地从空中飘飘荡荡地落下,埋入庭院的积雪之中才消失不见。沈如霜自幼生长在江南,虽然徽州与姑苏城的位置略有差别,但她一直以为南方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就算有落雪也不会这么大,至多在地上堆积薄薄一层,等到雪停后阳光一照,不出一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有湿冷的空气寒凉刺骨。如今看到了行马村竟会下这么大的雪,厚厚一层堆积在庭院里,踩下去差不多淹没脚腕,沈如霜觉得很是新奇,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徽州原是不会如此,只不过行马村地势特殊,气候也略有不同,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下一场大雪,堆积到年后才会融化。下雪之后地山路会变得极为难行,不仅纷纷扬扬的雪花会遮挡住上山的视线,还会因为极少有人登山又无人清扫的缘故,台阶上的积雪会结成冰,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否则一不留神就会失足跌落。

停鹤居在这个时节也是无人下山的,江月早就在前些日子囤积了许多东西,足够所有人轻松自在地用到过完年了,加之后院里也养了家禽,准备了小山般高的柴火,用不着再次出门采买。所以,萧凌安若是想要来停鹤居找她,最起码也要迈过这道坎。沈如霜这才明白了顾寻舟的用意,想必是行马村太过闭塞,连个像样的官府也没有,所以这些常识都是村民世代口口相传,早就习惯了如此,根本不会理会一个外乡人这时候想要上山。她的掌心捂着小暖炉,整个人裹在毛茸茸的毯子中,看着庭院里几个小丫头乐呵呵地打雪仗,不知不觉想要探头去看看门外的山路到底如何。不过,她终究是懒得离开暖融融的被窝,也不去想萧凌安会如何。他知难而退最好,就算真的冒着风雪来了停鹤居,也是白费力气。尽管她知道大雪天有多冷,毕竟,她也为了他跪过。行马村中,萧凌安还是找到了曾经住过的那一间小屋,让人收拾之后就住了下来,眸光经过大半年地磋磨和沉淀,终于变得平和沉稳了些。自从那日霜儿离开后,他又阴差阳错知道了失去孩子的真正原因,整个人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茶不思饭不想,每日就把自己锁在凤仪宫中,凭借着霜儿残存的痕迹一天天熬过去。他起初没有派人去打听霜儿的下落,沉痛之后才渐渐明白,霜儿根本不想见到他,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只有暂且放手才能有转机。等到他缓过来些的时候,天气已经入秋了,朝中和藩国都不安宁,他强撑着打理到了现在,才勉强能够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他先是让人把曾经霜儿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预想过要找个年,没想到霜儿竟然又去了停鹤居,让他又是惊喜又是失落。找到了自然是好,可为什么又是别的男人?“陛下,外头的雪从昨夜就开始下,现在还没停,估摸着要到日暮才会好些呢。”安公公搓着冻僵了的手,为难地看着眼下的天气,俯身在萧凌安面前问道:“听村民说山路本来就难走,天黑了登山容易出事,要不还是明日再去吧”“现在就走。”还没等安公公说完,萧凌安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披上墨狐大氅就独自出了门,转头望了一眼担忧着想要跟过来的人马,沉声道:“你们都在行马村等着,朕一个人去找她。”这是他和霜儿之间的事情,不想让其他任何人打搅,哪怕这些都是他的心腹,那些过往甚至都亲眼目睹,但他还是觉得只有他和霜儿两个人,才能静下心好好谈一谈。安公公等人担心不已,现在下着大雪又是崎岖山路,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说句不好听的,陛下失足跌落了都无人知道。可萧凌安打定主意的事情就不可能改变,一声令下不让他们跟着,谁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披风之下穿着一件单衣,偏执孤傲地独自踏上了上山的石阶。雪细细密密地落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天色也愈发昏暗深沉,分明是下午的时辰,看着却如同日暮似的,灰蒙蒙地笼罩着一层纱。萧凌安的长衫被飞来的雪花打湿了,原本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京城比江南寒冷太多,所以所有衣衫也较为单薄,直到现在才发现大为不同。京城气候干燥,冷得时候穿得厚实些就无甚烦恼,哪怕偶尔穿着单衣出去走一遭,于他而言也无妨。但是江南这儿冷的不是雪,而是飘散在空中的每一分气息,寒气仿佛无缝不入的烟尘,找到了缝隙就猛地钻进去,不一会儿就冻得没了知觉。特别是他的长衫被打湿之后,膝盖处冷浸浸的极为难捱,如同绑着一大块冰在双腿上行走,每一步都迟缓又艰难。用不了多久,他的长靴也熬不住无孔不入的湿气和寒意,连带着鞋袜也是湿冷的,让他整个人如同浸入冰水之中。萧凌安咬着牙根往前走着,逼着自己不要去在乎这些,抬起脚步登上每一级台阶,可越是到上面越是艰辛,因为甚少有人上山,他在登山之时都要清扫碎雪,手掌在拂去之时不知被哪来的锐利之物割伤了,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滴落在皑皑白雪上,如同盛放的红梅。疼痛刺激着萧凌安的每一处神经,麻木的躯体终于有了片刻的感知,萧凌安却来不及去想如何处理伤口,反而狠狠拧了一把伤口周围的肌肤,让疼痛更为剧烈地唤醒他的感知,如此才能支撑着他继续登上去。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黯淡下来,昏昏沉沉的如同敛尽的暮色,萧凌安意识慢慢有些涣散,好几回一不小心踩在了石阶压实的冰面之上,身躯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幸好及时回过神抓紧了一旁的树干才勉强稳住,回头一看是万丈深渊,身侧的碎石滚落时连声响都没有。萧凌安暗暗松了一口气,受了刺激后更为清醒,甚至他还为此生出几分酸涩发苦的高兴。看,老天都没看让他跌落深山,说不准是天意让他再见一见霜儿呢。靠着这一股不肯松口的意念,萧凌安终于爬到了半山腰,踉踉跄跄站在停鹤居门前的平地上,手脚完全失去了知觉,无论用再大的力气都不能唤醒,只好无奈地叹息一声,随性从身上扯下布条,包扎着早就凝固的伤口。他抬头望了一眼停鹤居鲜红色的大门,经过大半年的风吹雨打,现在已经不如春日鲜亮,仿佛这段时日积淀了太多沉重的过往,也变得暗沉许多。“咚咚咚”,他轻轻叩门,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却迟迟没有打开。“霜儿,朕知道是你,朕只是想见见你,就见一面”萧凌安向前倾倒着身躯,几乎将耳朵紧贴在大门之上听着动静,喉间发苦地开口说出这句话。他来的时候声势浩大,并且没有刻意让周围的村民和官府隐瞒,为的就是让停鹤居的人听到风声,如此霜儿就能顺理成章地知道了。门内的脚步声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自从霜儿变了性情之后,每一回他都盼着霜儿能见面,时时刻刻留意着脚步和动静,哪怕现在堆满积雪,哪怕门内没有出声,他还是能够立刻认出霜儿。他用尽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是很快就被积雪掩盖,他不知是霜儿没有听到,还是不想理会他。“霜儿,从前我们没留住的那个孩子朕都知道了。”萧凌安顾不得其他了,扶着墙壁勉力支撑着伫立在门前,声音中带着无法平息的颤动,隐约还带着哽咽和悲痛,暗哑道:“朕不会怪你,从前朕做了太多的错事,你无论怎样惩罚朕都是可以的。”说罢,他再也没有力气将心底的声音喊出来,只能头脑发晕地弯下身子喘息着,静静等着霜儿的回应。门内的脚步声明显有些错乱,仿佛是在原地慌乱地踱步踌躇,最终脚步声越来越近,距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又停住了。萧凌安心口一紧,屏息凝神望着鲜红色的大门,终于在片刻之后,看到沈如霜窈窕纤弱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穿了一身兔毛长衫,洁白柔软的绒毛衬得脸蛋愈发娇小玲珑,神色却如冰雪般寒冷沉闷,俯视着弯下脊梁的萧凌安,只是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像是在等着他开口。“霜儿,你又清减了些。”萧凌安在见到沈如霜的那一刻,就暂且忘记了满腹要说出口的话语,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想要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但是沈如霜去却连连后退,神色没有分毫动容,让萧凌安伸出去的手凝滞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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