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是朕手冷吗?”萧凌安微微皱着眉头,眼巴巴地望着沈如霜,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听着总觉得带着几分委屈和失落。他也不管沈如霜有没有回答,将手放在唯一温暖的心口捂热了才再次伸出来,趁着沈如霜不愿开口的间隙拽住了她的指尖,凤眸中漾起几分满足,轻声道:“霜儿,你不要怕朕,朕不会再逼你回去了。”此话一出,沈如霜倒是有些意外,于是勉强让萧凌安拉着自己的手,上下将他大量了一番。相比之下,萧凌安现在称得上狼狈和落魄,衣衫都被冰雪打湿了,连墨发也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两片薄唇和脸色一样苍白无血色,想来他是真的冒着风雪,一步步爬上山来的。“霜儿,朕知道你一直在这里,但是未曾来找过。”萧凌安眸光闪烁地望着沈如霜,心间又泛起星星点点的期待,道:“朕只是想着,马上就是除夕了,让阿淮见一见你,就算你在这之后要走,朕也绝不阻拦,好不好?”作者有话说:我来啦!今日万字更新达成!快完结了每天都觉得不够写,恨不得变成八爪鱼qaq求不得(一更)闻言,沈如霜忽然间像是被人刺中了心中不可触及的地方,眸光转瞬就冷了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和厌弃,毫不犹豫地甩开了萧凌安强行拉着她的那只手,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唇角扬起嘲讽的冷笑。原来说了这么多,演了一场苦肉计,为的还是想让她回去。这倒也罢,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萧凌安的心思,偏偏他又把阿淮扯出来做借口。上一回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萧凌安诓骗她阿淮得了重病,让她焦急慌乱之下答应了和他一同回去,结果一切都是圈套,阿淮只是生了再普通不过的水痘罢了。虽然这回萧凌安没有带着人马逼着她回去,出乎意料地让她自由了一段时日,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缓兵之计呢?她打心底眼里厌倦了这样费尽心机逃跑的日子,上回也算是明白了道理,那就是无论如何不要和萧凌安回去,哪怕他说的有几分真。“陛下,你真的疼爱阿淮吗?”沈如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萧凌安,看着他冻得麻木的膝盖在雪地上发着颤,眸光扫过之时没有任何波澜,质问道:“他也是你的孩子啊,难不成阿淮于你而言,除了可以利用他骗我回去,就没有其他的价值了吗?”萧凌安的思绪依然僵硬又凌乱,风吹动着他被霜雪打湿的衣衫,连心口变得格外寒凉,刚听到霜儿这话的时候还愣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愧疚又落寂地垂首。“霜儿,你再不愿信朕了,是吗?”萧凌安的声音干涩又低哑,带着从心底溢出的绝望和破碎,被风一吹就散落在积雪之中,飘飘荡荡地听不真切。方才霜儿那话的意思,并非是真的要质问他对阿淮的爱意,而是觉得这回他在故技重施,想利用她对阿淮的母爱,挟持着将她再次带回皇宫,然后锁在奢华的金笼之中。萧凌安唇边扯起一丝凄苦的笑意,从沈如霜冷静淡然的眸光中再次印证了这个想法,但是他不知应当如何解释,才能让霜儿相信他这回是真的知错了。在他阴差阳错下得知他们的孩子是霜儿亲手扼杀的时候,他就明白霜儿究竟是有多恨他,这些年他做的这些事情全是在逼她骗她,才会一步步消磨了残存的爱意与情分,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马上就是除夕了,阿淮从来没有哪一年是看不见阿娘的,若是霜儿不回去,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呢?他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霜儿在这之后还是想走,他就算再不舍也会放手。反正,这是他欠霜儿的,用后半生偿还她就是了。“陛下,不是我不愿信你,是不敢信。”沈如霜冷淡又坚决地摇了摇头,捂着暖手小炉又同萧凌安拉开了一段距离,拢紧了领口处的一圈兔毛御寒,身影一如数年前那般窈窕娇俏,却让萧凌安再也不能触手可及,肆意揽入怀中了,反而有几分遥不可及和高不可攀之感。她在门口第一眼见到萧凌安的时候不免惊讶,就算是曾经再落魄,他也未曾这样狼狈过,除去刻在骨子里的孤傲和矜贵之外,再看不出从前高高在上的模样,像是陷入泥沼的白鹤。这回他的眸光也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和真诚,仿佛拨开迷雾之后的湛蓝天色,又似是秋日黄昏的沉沉暮霭,想来是在这些年地磋磨之中也觉得应当退一步。其实对于这件事本身,她是信了六七分,真正不敢的是跟他回去罢了。她被萧凌安欺骗和逼迫了太多次,现在一听到他的话都会下意识地防备着,早就对他丧失了基本的信任和依赖,现在又怎么可能放下正受用的一切,因为他轻飘飘一句话就同他回去呢?再者说,阿淮又如何?她确实想陪在孩子身边,但阿淮终究会长大,既然不能无时无刻都在,他早晚要习惯阿娘不在的日子,眼下能纵容一刻,难道后面能纵容一辈子吗?沈如霜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二人目光交汇之时,她知道萧凌安定然能够猜到她的心绪,所以也不想再纠缠,敛起目光就转身离开了。“霜儿,朕还是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过完年。”萧凌安骤然间直起了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前几步,伸出手想要抓住沈如霜的肩膀,但始终无法越过脚下的门槛,只能任由寒凉的空气穿过指缝,最终落了个空,失落又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坚定道:“朕这段时日会每日都来,每日都问一遍,霜儿不用急着回答朕。”沈如霜背对着萧凌安,眉心不悦又为难地蹙起,心中涌上一阵烦闷和无奈。就算他不畏艰险,她还怕麻烦呢,这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偏要应付萧凌安这样极为偏执的人,何况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无论他问多少回都是如此,实在是太不值得。不过转念一想,吃苦受累的终究不是她自己,萧凌安都是自找苦吃,既然他乐意这么做,她也犯不着强行阻拦,让他知难而退就好。思及此,沈如霜心中重新找回了镇定和底气,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愿给萧凌安,只是脚步一顿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本以为距离除夕不剩多少时日了,萧凌安冒着风雪登上停鹤居之后又受了伤,顶多再撑着来几次就会放弃,所以沈如霜并没有思虑太多,依然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谁知,在她刚睁开眼的时候,江月就推门告诉她,陛下已经在停鹤居门口候着了。沈如霜醒来时带着点气性,一听到这话心里就更不畅快了,干脆装作是没睡醒的模样,用辈子蒙着脑袋继续享受着回笼觉,也不明确说让萧凌安走,就故意这样拖下去。若是让他走了,保不准他明日还要来,还不如现在让他在外头挨饿受冻,等到扛不住的时候自然就知道她是铁了心不想回去,这样才能再也不来。沈如霜自认为是有几分了解萧凌安的,他这个人出生在绝境之中,自幼卑弱被人瞧不起,但骨子里很是高傲,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别人磋磨自尊和威严,只要践踏了底线就会狠狠记在心里,或是以后报复,或者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嘲讽。
当初那些欺压过他的人都被加倍地报复过了,她知道萧凌安不能拿她怎么样,那就只剩下后者,被磋磨之后觉得是她不识好歹,轻蔑嘲笑之后就离开了。尽管她也不想听见萧凌安的嘲讽,但若是能让他为了心底的孤傲离开,她也可以勉强委屈一下。沈如霜如此想着,照常睡到用膳的时候才起床,更衣洗漱后打理着花草,闲来无事就和小丫头们玩笑打闹,很快就将萧凌安抛之脑后。直到天黑之时,江月还是来告诉她说,萧凌安依然伫立在门口,非要等到她回心转意才愿意离开,整个人都快冻得失去知觉,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没命的。沈如霜手中捧着暖手的茶盏轻微地晃动几下,心中泛起几丝烦躁和沉闷,无论萧凌安出什么事都是他自找,可真的在停鹤居发生了,想必他的心腹之人都不会放过她和顾寻舟。她迟迟不肯松口,倔强地只说等他自己挨不住就会回去,倒是顾寻舟料到了她的心思,也看透萧凌安是真的拿命在赌,只好轻轻叹息一声,让萧凌安不必见沈如霜,只是在他的屋内小坐片刻。沈如霜从小屋的窗口望去,恰好可以看到萧凌安挺拔的身姿微微弯下,疲倦和颓然之态藏也藏不住,只有眸光清亮又坚定,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赶忙转过头看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只是看到她就足够满足和欢欣。她的身形微微发颤,立即错开目光躺回床上,全然装作是没有看见。萧凌安也没有强行推开门打搅她,和顾寻舟喝茶闲谈了半个时辰,稍稍恢复些之后就连夜下了山,走的时候目光在漆黑一片的小屋门窗前流连着,凤眸在月色下隐约闪动光亮。翌日清晨,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萧凌安照常来到了停鹤居,这回还没等江月通传回来,就识趣地兀自坐在冰冷的山石之上等待着,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去屋内和顾寻舟下一盘棋,如此往复。沈如霜愈发觉得奇怪,更不想与萧凌安见面了,只不过每一次他在窗边坐定的时候,她都会好奇地去看一眼,这时候萧凌安就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一刻不差地转过头与她对视,温柔和煦地勾起唇角。她渐渐发现,每一天萧凌安身上的伤似乎都更重更多,脚步也日渐沉重迟缓,像是灯油熬到了尽头,却强撑着不肯熄灭,哪怕是笑意也透着深深的无力。唯一意外的是,萧凌安没有轻蔑嘲讽,没有疯狂地逼迫,只是修行般日复一日地来,仿佛带着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连血肉之躯都没有了知觉。沈如霜觉得眼前的萧凌安越来越陌生,让她难以辨认。虽然这些时日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每天在窗边莫名其妙地对视却每日都有,沈如霜也不知究竟是默契还是缘分,抑或是萧凌安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没有错过任何一瞬,几日之后也习惯了如此。直到有一天,清晨没有传来熟悉的敲门声,沈如霜也没有听到江月说萧凌安来过,她慵懒乏力地从床上起身,恍惚地等到了天色完全暗下来,也没有看到萧凌安走进顾寻舟的小屋。沈如霜看似寻常地用了晚膳,心中却一直存着疑惑,总想着今日萧凌安为何没有来,是终于放弃了求她回去,还是快到除夕了不得不回去,抑或是出了什么事儿?思及此,她心中微微一紧,回过神后又暗暗告诉自己,萧凌安是大梁的陛下,他那么有本事,怎么可能出事?就算是真出事了,也和她没有关系,正好她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无人打搅的舒心日子了。在这之后,沈如霜放松了不少,只是时不时就在庭院里踱步,转身之时眸光瞥一眼紧闭的大门。“这么冷的天,你在外头做什么?”顾寻舟浅笑着问道。“我动一动就不冷了。”沈如霜一时答不上来,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搪塞着说道。顾寻舟眸光一黯,垂眸望着满地皑皑白雪,沉声道:“你在等他吗?”作者有话说:二更在十二点一刻左右哦~女鹅:为什么今天伤心小狗没有来找我?(疑惑脸)感谢在2022-11-0623:55:02~2022-11-0722:1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黑了吗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伤别离(二更)沈如霜蓦然间收住脚步,伫立在原地有片刻的愣怔,好一会儿才明白顾寻舟所说的“他”究竟是谁,下意识地否认摇头,讪讪笑道:“公子,我为何要等他?我真的只是晚膳后想要随性走走”“他今日不会来了。”顾寻舟并未理会沈如霜的辩解,仿佛比她自身还要看得透彻,冷不丁地开口说着,话语斩钉截铁地让沈如霜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面容上闪过稍纵即逝的诧异和探究,却终究没有问出口。“天还未亮的时候就有传信,他连日寒冬登上停鹤居,加之原本就心绪凌乱,体内寒气郁结,身上的伤口也一直未曾处理好,半夜就高烧不退,连意识都不清醒,郎中正在诊治,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好起来。”顾寻舟捕捉到了沈如霜的每一分神色,知道她心底里还是有些牵挂这件事,冷冷地开口说着传信中的内容,淡薄沉稳的目光中染上深冬般冰冷的思绪,不急不缓也没有任何担忧,仿佛此事与他们二人毫无干系,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我怎的不知他传过信?”沈如霜听闻萧凌安身子支撑不住之后,心中泛起复杂又奇怪的心绪,不像是关心和忧虑,毕竟她太多次忍受痛苦的时候萧凌安不在身边,也不像是毫无触动冷若冰霜,如同用木槌在心间轻轻叩击了一下,想要继续探听下去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她忽然间明白过来,萧凌安是意念坚定做事又极为坚持的人,若是不来定会有传信,这一天她一直没有收到,原来是顾寻舟得了消息却没有告诉她的缘故,所以问起来的时候又多了一层意思。“确实是我未曾告诉你,但是你也不必要知道,不是吗?”顾寻舟的声音被寒风浸染,听起来总带着一股寒气,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儒雅,甚至还隐约能够听出些锋芒,仿佛心底里埋藏着一些不可言说的情绪,只能如此才能稍稍纾解,闷闷道:“你不是一直厌烦他打搅了咱们的日子吗?更何况你上回赌输了,你答应过我不会和他走,那他来与不来,是死是活,与我们有什么相干?”说罢,顾寻舟未免有些心虚,且后面的那些话带着未曾显露过的心绪,听着像是固执的孩子在赌气,垂眸没有去看沈如霜的目光。其实他今日是故意没有告诉沈如霜这件事的,为的就是想试一试她的心意究竟如何。自从沈如霜离开之后,他的眼前和脑海中时常会闪过她的身影,会想起他们携手下山闲逛,他背着她走上层层山路,还握着她柔软纤弱的小手一笔一划写下的文字他家中变故之后,已经被磋磨得心淡如水,极少会去惦记什么东西,唯独珍惜着那段轻快的日子。他是苟且偷生的人,说好听了是清雅悠闲的仙客,说直白些就是在人世间等死罢了,这日子沉闷无趣,每日都要谨记磨练心性,不要沉溺在过往的悲痛之中。沈如霜于他而言,是苦闷一生中屈指可数的光亮,让每一天都变得鲜活生动,他想要长久地把她留下来,却还是被萧凌安眨眼间就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