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地门,肖玉安已拦住了去路,九虎剑已指着他喝道:“陶姑娘现在何处?如果你已害了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易心楚发狠道:“要杀要剐由你,如杀了易某,你再也休想知道陶姑娘的下落!如放过易某,可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陶姑娘。”肖玉安大怒道:“我先杀了你,再救陶姑娘也不迟!”刚想一剑刺出,殷玉羽道:“且慢,让他说出陶姑娘的下落,再饶了他。”易心楚道:“你说话可得算数?”殷玉羽因救人心切,点头应允。易心楚道:“就在庙内,你们自己找吧。”他抱起范大猷,命徒弟开启暗道之门,一窝蜂似地钻了进去。
忽然,一个大缸中传出“咚咚咚”的声音,兄弟俩大惧,这是什么大毒物?难道传说中的大毒蟒……那大缸突地横倒在地开始滚动,“嘭”的一下滚落石階跌成粉碎,从里面滚出一个人,一条大毒蛇忽地昂起了头,“咝咝”吐着毒信游了过去。“啊呀,是陶思诗!”殷玉羽来不及多想,玉尺飞出,击中了蛇头,那大蛇翻滚了一阵才死去。殷玉羽拣起玉尺,上前扶起了陶思诗。只见陶思诗花容惨淡,一足已赤,站立不稳。殷玉羽一看她的穴道受制,解开了她的穴道。她这才“哇”地哭出声来。殷玉羽从怀中掏出绣花鞋,替她穿妥。肖玉安见陶思诗凄楚憔悴,返身出庙,欲找易心楚一伙算账,但指顾之间已不知去向。
陶思诗万般幽怨地看了一眼肖玉安,转身扑在殷玉羽的怀里失声痛哭。肖玉安刚才追问她的下落,她在缸内都听见了,虽负心,但还有一点良心。肖玉安甚为尴尬,进退两难。陶思诗再也不看他一眼。她在缸内时本想说:“肖大哥,多谢你前来相救。”但一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却恨声道:“我一辈子也不想再看见你,眼不见,心不烦!”多年的交往已付东流之水,肖玉安心下歉疚,同时也黯然*。他知陶思诗恨他移情别恋。但又有谁相信,李淑书与他至今冰清玉洁,更未曾香罗暗赠。
陶思诗越想越伤心,又想到肖玉安就在旁边,别让这负心人看笑话,强自忍住,偏装出一付笑容,对殷玉羽道:“殷大哥,只怨我自己太任性……现在好了,我已没事了,咱们走吧。”殷玉羽道:“大家都为你担心,找你找得好苦啊!”
霎时,陶思诗又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那夜,柳凤起说她害死了谷姑姑,肯定是柳若烟从中拨弄是非,把罪责推到她的身上。她满心委屈,无人可诉。如果柳若烟继续诬陷挑拨,那她还有活路么?她一赌气,偷偷地逃了出来,离开这是非之地。父亲死后,她还未回去,那里总归是她的家。身上的毒药已被谷姑姑搜骗殆尽,回去也可配制一些,用以防身。她几次回首,巴望着殷玉羽能发现她已出走,追出来陪她回去。一路上她孤苦伶仃,心中倍增凄怆。到了黎明时分,进入了缙云县境,才舒了口气。她暗忖道:“如果是殷大哥陪我回家,那该多好啊!”
忽见前头路上来了一伙人。陶思诗斜眼一瞧,见是易心楚和吴非鸿,暗叫一声 “不好,偏又撞上了冤家对头。” 她来不及躲避,忙背过身去。易心楚眼尖,早已认出陶思诗是几个月前的夺宝人之一。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即在走到身后之时,突施偷袭,将她擒获。他们先将她押回到仙都家中。陶思诗见他们进出八卦阵坦然自如,初时以为这伙人精通易理之学,后来将她关在地下八卦阵中时,易心楚告诉她,他是她母亲的师兄,她才恍然大悟,母亲生前已将阵图告诉了他们。他们也不甚为难她,只要她供出夺宝之人,便可放她走。她一言不发,无持大师是父亲的多年至交,谷姑姑虽已死,也不能使她在地下得不到安宁。如一招供,日后殷玉羽会看不起她;如果经受不住威逼拷问,她宁愿一死了之。他们又怕她逃走,每日都点了她的穴道,关在地道之中。今日才将她转移到这里……陶思诗哭诉道:“殷大哥,被关在地下的日子里,我想的就是你……想你一定会来救我……眼睁睁地想着你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时间,殷玉羽柔情万种,紧握着她的手道:“今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我不离开你,你也别离开我。我大仇已报,过些日子,我带你到峨眉见我师父。”陶思诗才绽出笑容,偎依在殷玉羽的胸前。她一时思潮澎湃,两人一般的模样,表面平静的殷玉羽更善解人意,人品武功更胜肖玉安一筹。他偏要让肖玉安看到,没有他,有比他好的人爱她怜她……
无持大师已从山上走下来,陶思诗一眼瞧见肖玉安手中的花草,偏过头去问殷玉羽道:“他从哪里得来这种花草?在南方的山中从未见过。”
无持大师问道:“姑娘可认得它?”
陶思诗赌气道:“你叫他走开,我才告诉你!”无持大师笑道:“看来姑娘还生玉安的气。实话告诉你,他与李淑书只是师兄妹关系。”陶思诗道:“我才懒得管他们的事。”她又对殷玉羽道:“我今后也懒得理他!殷大哥,以后有空时你陪我回家中一趟。”殷玉羽满口答应。
无持大师哈哈笑道:“还耍小孩子脾气,各人各命,姻缘前定。”陶思诗这才对无持大师道:“我书上看到过,它名三脉红珠,对练功大有裨益,但和香烟之味一和,又生毒性,可致人死地。”殷玉羽包好花草,搭在肩上,示意肖玉安走在前面。
肖玉安一看日色,搭讪着问道:“咱们要连夜赶路,陶姑娘可吃得消?”
陶思诗照样不理肖玉安,对殷玉羽灿然一笑,道:“有你在旁照顾,我谁也不怕。” 。 想看书来
三十、苦海余生(一)
回到明智寺,柳若烟和李淑书早已到了数日,一见陶思诗归来,两人迎上前来问寒嘘暖,陶思诗视若无睹,靠在殷玉羽身边径自走了过去。李淑书露出羞愧之色,一言不语地跟随其后。柳若烟的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走到一旁。肖玉安打着哈哈道:“陶姑娘遭奸细关押多日,又一路劳顿,姐妹之情再聊不迟。”算是给二人打了圆场。想不到陶思诗竟大声道:“我不累,也不想歇息,只想和殷大哥说说心里话。”
殷玉羽和陶思诗各自住在寺旁闲置的几间厢房里,厢房与大殿仅一墙之隔,中有一洞门相通,屋后溪流潺潺,屋前绿树掩映,清幽宜人,日子倒也过得清静自在。柳若烟见陶思诗对她爱理不理,时给她脸色看,自感再住在寺中自讨没趣,借口以父亲之伤,向无持大师告辞。临走前不由多看了殷玉羽几眼,引得陶思诗又横眉白眼的满脸不高兴,只得怏怏地返回山中。转眼过了数日,司徒函辉夫妇和付冠兄弟返回,付冠郁郁寡欢,不时长吁短叹;付景神色沮丧,垂头低眉一声不吭。夫妇俩见陶思诗安然无恙,心中大慰。司徒函辉对无持大师道:“这次付家兄弟寻找不到大奸贼马士英,便与老夫结伴同行,遍访了金衢各县的豪杰,竟都不明不白地遭人惨杀,细细访查后大吃一惊,杀手的衣着外貌竟与公子兄弟俩相似,老夫想来,凶手定是你俩的相熟之人。”
一旁的殷玉羽道:“我向来只寻访仇人不涉足江湖,并无深交之人。”他忽然想起在仙都地道中易心楚的话,又道:“辽阳帮一伙人曾谈到暗杀一事,有的可能是他们干的,装扮我俩的也许另有其人。在下还偷听到一事,易心楚一伙怀疑鲁王仍隐避于此地,正在加紧暗中访查。”司徒函辉心头暗惊,看着殷玉羽思索了片刻,又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公子大仇已报,且为人正派,到时能否助老夫一臂之力?”殷玉羽不假思索地点头应允。
司徒函辉夫妇和垂头丧气的付冠兄弟自回山寨。
无持大师将肖玉安叫到一旁,密语了几句。肖玉安走过来对殷玉羽道:“大哥,小弟有事须离开几天,我多则一月,少则半月便可返回。”殷玉羽见无持大师面色肃严,也就不再多问。李淑书看了无持大师一眼,低头不置一词。第二日一早,肖玉安和李淑书便离开了明智寺。
放在窗台上的两盆三脉红珠草在陶思诗的伺弄下,重现勃勃生机。她见殷玉羽遥望着远山出神,走过来扯了一下他的手道:“殷大哥,日后你练功时,把它摆在旁边,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他执着她的手道:“陶姑娘,待……”陶思诗一撇小嘴道:“人家都叫你‘殷大哥’了,你还老是‘陶姑娘陶姑娘’的……”殷玉羽笑道:“我依你便是。”他正色道:“陶妹,我大仇已报,夙愿已偿,待二弟和淑书回来,我们便告别两位伯父,邀二弟俩人也同赴峨眉,待禀明恩师后,我俩再下山,从此不弃不离,直到地老天荒。”陶思诗粉脸生霞,秋波盈盈,一动不动地僵立在那里,竟嘤嘤哭了起来。殷玉羽惊奇道:“你不高兴?”陶思诗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捶着他的胸脯道:“我就是不高兴,我就是不高兴才哭的。”她哭了片刻,破涕为笑道:“你看我多傻,你定在心里笑我了……”
光阴荏苒,转眼过了半个月,肖玉安和李淑书仍未返回,殷玉羽不免挂怀。他与陶思诗去无持大师处,探询肖玉安有否消息,刚迈进方丈室,见诸葛长虹,心里惊喜异常,忙问伤情,在坐的司徒函辉夫妇,付冠兄弟,柳凤起个个神色凝重,似遇到了重大的难事。陶思诗一见柳凤起,转身便走。柳凤起伤疾初愈,人消瘦了一些,对陶思诗道:“柳某有失察之罪,请姑娘见谅。”陶思诗这才脸色始缓。司徒函辉道:“我请诸位来,就是要诸位帮忙。”他又对殷玉羽道:“正要请公子过来共襄大事。近来风声渐紧,清军欲大举搜山,缉拿鲁王。隐匿终非久计,高天云王嘉胤两寨主已命费一刀于明晚从仙居城北侧向守城清兵攻击,从中策应,而我等从南面绕过,弃马从舟直达海门。公子是诚信之人,想请公子与诸位一起护送鲁王出海,不知意下如何?”诸葛长虹道:“老夫都愿助一臂之力,贤侄理当相助。”殷玉羽知诸葛长虹已久不闻红尘之事,今日自愿出山,作为晚辈,自亲见皇城山后,每想起杨镇龙抗元殉国,心中总是激荡不已,暗怪自己光顾报仇,而置百姓苦难于不顾,实问心有愧。司徒函辉长揖到地,道:“能得前辈相助,真乃鲁王之幸。”诸葛长虹哈哈笑道:“罢了,你们可能不知他与我的干系,他可说是我的徒弟!”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惊诧万分。诸葛长虹道:“三十年前,我路过山东兖州。一日在街上无事信步,偶遇一群顽童追打一个身体羸弱的少年,我顺手救下了他,想不到他竟是鲁王府的人。我对官宦之流素来深痛恶绝,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有的只是劣迹未彰而已,更何况是坐镇一方的鲁王。那少年执意请我入府逗留片刻。我想,哼,他是藩王便怎么了?自己是草莽匹夫又怎么了?就不信他高贵我低贱!将相本无种,他的祖上还不是一个穷要饭的?王府纵然是龙潭虎穴又有何惧?入府后方告知他是鲁王之弟朱以海。因他溜出府外,碰上一群顽童,觉他面生,追问他的姓名住处,他不敢直言相告才遭到痛打。他对我颇为恭敬,并不像别的王爷那样飞扬跋扈。我见他体弱有病,便粗粗传了他一套内功心法,想不到他却有小成,练成了‘凌空仙人抓’。现知他隐避山中。我正欲一见,与贤侄一并相送便是。”
司徒函辉大喜过望,又纳头再拜。诸葛长虹是当世武功冠绝天下的第一高人,平生孤傲不群,俯视群雄,若不自允,谁请得动他?诸葛长虹略一抬手,待司徒函辉才站起,道:“我欲携虎儿同往,如何?”不待众人分说,走到另一间僧房,牵出一只斑烂猛虎。它朝众人咧牙一龇,陶思诗慌忙躲入众人背后。众人一齐站起,脸色微变。林紫薇毕竟是女人,从未见过如此雄健硕大的猛虎,不禁双手微微发抖。司徒函辉心道:“武林中的正邪人物皆说他的武功旷世仅有,果然有降龙伏虎的本事!”无持大师时与猛虎接触,对它的脾性甚为稔熟。它走到无持大师前面,发出“呜呜”的喉声,耷拉下两耳用头磨蹭着无持大师的身子,又用牙轻咬着他的手臂。无持大师轻喝一声“去”,它乖乖地回到诸葛长虹的身边。付冠道:“只恐惊了王驾。”诸葛长虹道:“有我在,虎儿绝不敢胆大妄为。”他拍拍虎儿的脑袋,吩咐虎儿先闻各人的手,要它记住这些人是他的同道和侄子,不准它龇牙吼声叫威吓。那老虎也真听话,对每人嗅了一遍。当轮到陶思诗时,陶思诗闭上双眼不敢看,老虎伸出舌头舔着她洁白的小手,她吓得缩手惊叫道:“它咬我的手。”诸葛长虹哈哈笑道:“它见你可爱才舔你的手。”陶思诗噘着小嘴嘟哝道:“我可不喜欢它来舔我。”那老虎一一闻过,回到主人的身边,虎视着众人,仿佛各人的模样已印入它的心中。诸葛长虹将它牵出关回原处。
众人议定,无持大师另有要事不便前往,由诸葛长虹、司徒函辉夫妇、付冠兄弟、殷玉羽六人护送。先在寺中将息一日,第二日傍晚取道仙居直奔台州。柳凤起意欲同往,司徒函辉虑其伤后体弱,要他再静养一些时日。柳凤起坚持同往,说不如出去散散心,趁机多杀几个清妖。司徒函辉本想邀唐明睿陈梦瑜相助,想不到两人一口回绝,说前朝各王室对百姓大多寡恩薄义,百姓也没必要再视若拱璧一般地对待他。两人从不愿与官家交往,宁留在山寨以助一臂之力。
陶思诗在一旁也闷闷不乐,与殷玉羽劫后重逢不久,又要分离,那滋味别人如何省得?她与林紫薇略作道别,便回到住处。
是夜柳凤起坐在无持大师对面,讨教一些佛学中的精奥疑难之处。无持大师对柳凤起的问难,用“稀声消音”法一一作了精僻的解释。只见他嘴唇噏动,无声无音,柳凤起的耳边却清晰可闻。他始识无持已深悟佛学的精髓,敬佩之中顿悟了佛经中的真识妙谛。这一番妙解令柳凤起终生受用不浅。谷幽兰之死、江干兵败、义军的几起几落,顿使他透悟。他葡伏在地,道:“世事难料,人生无常,柳某愿落发随吾师左右,时受点化。”无持大师慈目微启,道:“出世亦入世,二者皆幻意。无莲亦无藕,方可通四谛。”柳凤起低头内视,心中称“是”。
银汉西斜,夜色深沉,两人已进入忘我境界。忽闻墙外有细微声响,无持大师已辩明有夜行人出入,是深夜来访的贵客还是清军的奸细刺客?他和柳凤起目光一触,两人长身而起。待到墙外,果见一个黑影已闪到殷玉羽和陶思诗的住处。两人轻隐树后,那黑影伏在窗下窥探室内的动静,听了一会,移到两盆三脉红珠草旁,对准花草向窗内轻轻吹气。柳凤起刚待闪身欺近,无持大师扯住了他。这时,屋角边跳出一精壮汉子,大喝道:“大胆贼子,竟敢乱闯佛门静地!”飞身扑向黑影。那黑影也不打话,回身一摔,夜空中响起一片“呜呜呜”的声音。那汉子“啊唷”一声,仰面直倒地上。无持大师和柳凤起已双双拦住了黑影的退路。柳凤起轻飘飘地拍出一掌,那黑影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无持大师大袖一拂,将黑影从地上卷起,送到柳凤起的手中。殷玉羽闻声已执烛从窗口跃出,伸手试探那汉子的鼻息。那汉子哈哈大笑,从地上一跃而起,连呼“好险好险,都怪朱某来迟,”听声音是四明狂客朱一夫。殷玉羽呼地吹灭了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