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规模的杀戮计划
1977年,新闻记者吉塔·?塞雷尼采访了希特勒的二等高级秘书克丽斯塔·?施罗德,并向她提及鲍曼以前的一个副官海因里希·?海姆曾经告诉塞雷尼,他不相信希特勒知道犹太人的灭绝。根据塞雷尼的说法,施罗德大笑地说:“啊,海姆一生都是个好人。希特勒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而且都是他的主意,他的命令。”然后施罗德提及一个著名的事件:“我清楚地记得1941年的一天,我想它是初春……我认为我永远不会忘记希姆莱脸上的表情,当时他刚结束一个与希特勒两个人的冗长会议。他一屁股坐在我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掩面,肘部顶着桌子。他说,我的上帝,我该做些什么?后来,很久之后,我们发现所发生的事情,我们确信,就在那天,希特勒告诉希姆莱犹太人必须被杀戮。”
没有人准确地知道希特勒是何时下达命令灭绝犹太人的。没有发现任何希特勒签名和指示的书面文件,毫无疑问,也没有发现他命令灭绝犹太人的书面文件。这正是他邪恶狡猾的标志:他一直待在阴影里,把所有有关最终解决方案的讨论限制在一伙亲信当中,主要是希姆莱、海因里希、鲍曼以及戈培尔。另外,他还玩起了捉摸不定的用手势猜字的游戏,告诉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这一部分是测试他们的反应,一部分是让他自己具有他所需要的灵活性,以便把自己打扮成正派的德国人民富有个人魅力的领袖,同时又是他的党羽邪恶的天才。在打败法国之后,阿道夫·?希特勒的神化运行得非常之好,在纳粹党员和普通党员眼里,元首的希望就是每个人的要求。鉴于其不稳定的、受到不安全感和深深的不信任诅咒的个性,人们一直不太清楚,在元首的心智或者他黑暗的灵魂上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他从来不和任何人分享他作出这一决定的过程。他灭绝犹太人邪恶的深思熟虑发生在他扭曲思想的静默当中,或者发生在和他心智相似的追随者相处的时候。关于这件事人们不知道任何细节性的东西。
另一方面,没有人能够保持长久的秘密,尤其是这一重大事件的黑暗秘密。弗洛伊德曾经漠视对他信念的反对。他相信人或早或晚会开启他们最深层的感情。他认为最隐蔽的东西对有眼有耳的人来说会变成公开的,或者转弯抹角的明显东西。“他与自己的指尖唠叨,背叛会从他的每个毛孔渗透出来。”希特勒可能试图使导致最终解决方案的决策进程成为得到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但是它非理性的犹太恐惧症促使他一而再地、私下或公开地暴露他想对犹太人做的事情。尽管我们只有来自内部人间接的证据,比如施罗德和其他人有关这个独裁者何时和如何作出有关犹太人的决定,但是这里有相当长的文献踪迹可以回溯到1919年,它揭示了希特勒灭绝犹太人的意图。20世纪20年代纯粹的咆哮和夸张变成了1941年致命的现实;现在的问题不是是否去灭绝犹太人,而是如何尽快,并采用什么方法去灭绝犹太人。
正如人们所回忆的,希特勒在1939年1月30日发布了对犹太人的公开威胁,警告他们假如战争一旦爆发,他将把他们灭绝。这不是随便的威胁,或者夸夸其谈的炫耀。希特勒真的相信国际犹太人世界政府的存在,他将所有的所谓犹太人影响的碎片加以扭曲来支持他的成见。例如,就在战争开始不久,希特勒就知道世界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领导人哈依姆·?魏茨曼写信给英国首相张伯伦,这封信收录在1939年9月8日的《犹太人编年史》,在其中,魏茨曼宣称犹太人将站在英国和民主体制一边战斗。希特勒认为,这个声明不仅是犹太人对德国的宣战,而且是把犹太人作为战犯拘禁的论据,无论何时需要,都可以利用他们作为与他的敌人讨价还价的筹码。他的妄想或者愚蠢十分严重,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以致他真的相信他的敌人依靠或者正在和“国际犹太人”联合占据了强势地位。迟至1942年7月,当犹太人已经在死亡集中营被毒气杀戮的时候,希特勒亲自提起了魏茨曼的信以提醒他晚宴的客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人们不要忘记世界犹太人是国家社会主义的头号敌人,这次战争是犹太复国主义的议会和它的领导人哈依姆·?魏茨曼宣战后爆发的”。元首继续说,战争结束后,他将威胁毁灭每一座城市,除非它交出它的犹太人,以便他能把他们一并送往马达加斯加或者某个其他地点。这些话不仅证明了希特勒的信念——他发动的战争实际上是世界犹太人强加给他的,而且证明了他狡黠的两面派手段,掩盖实际正在施加在犹太人身上的行为,并给参加晚宴的客人这样一个印象:他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
明显的是,对可能的公共反应的某种担心,连同对保密的热衷,以及也许是与这种残暴保持距离的某种心理需求,都使希特勒除了向信任的亲信希姆莱、海德里希、鲍曼、戈培尔之外,没有向任何人显示出可怕的秘密和他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但事实是,自1933年希特勒获得权力以来,他一步一步地成为犹太人身上发生的一切的引导精神。正如他全面协调旨在剥夺犹太人权利、财产和生计的各种努力一样,他现在带头驱动来灭绝他们。他在通向最终目标的决策中所发挥的作用,尽管在细节上不为人完全知晓,但能够通过检查导致进攻俄国的计划进程重建起来。文献的踪迹没有留下任何疑问:希特勒决定采用即将到来的进攻俄国的战役作为杀戮欧洲犹太人的借口。被称为巴巴罗萨行动的计划制定开始于1940年12月,一直持续到1941年6月22日实际的入侵。
希特勒让他自己相信,与苏联的战争将在几个月内结束,腐朽的布尔什维克是一个“泥足巨人”,在它自身腐烂的重量下就会坍塌,同时巨大的领土将为德国人的开发和定居开放。从伏尔加河到阿尔汉格尔斯克的欧洲俄国将于亚洲俄国分离,并被德国所控制。与尚未被征服领土的实际征服、控制、行政管理相关联,一个官僚机构养育出来的狂暴就这样形成了。希姆莱已经起草了处置东部异国人口的备忘录;它的政策目标得到了希特勒批准,因此也得到了授权去调动实施它们的技术办法。1941年1月,海德里希开始了与陆军总司令商谈在即将到来的对俄战争中党卫队特别行动队作用的问题,他清楚地表明这些部队的作用从它在波兰的作为中将得到极大的扩展。海德里希也在制定一个短期的、从西方重新安置更多犹太人到东方的计划,尤其是在马达加斯加计划被放弃之后。
1941年1月30日,希特勒公开重复了两年前至今他对犹太人的威胁,并预言即将到来的年月将证明他想要他所说的东西。几天后,希特勒对一些军队的高官们说,他的目标是清除整个轴心国权力控制区域犹太人的影响。根据格哈德·?恩格尔少校的解释,希特勒似乎已经广泛地思考了犹太人问题如何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最初,他说他只想把犹太人赶出德国。但是现在清楚地是:他也必须把他们赶出整个轴心国统治的区域。尽管战争正在加快对犹太人问题的解决,但是它也产生了新的问题。一个类似马达加斯加的计划依然在他的心头,但是他也“以一个不同的方式考虑许多十分不利的事情”。这些不利的事情是些什么并不难以想象。到希特勒这些思考形成的时候,用毒气杀戮精神病人已经进行了一年有余。希姆莱和涉及毒气杀戮的各种技术专家已经进行了几次讨论,探讨在集中营处置犯人的可行性,采用的方法在安乐死计划中正被证明是非常成功的。大规模毒气杀戮流水线方法的构想,明确地萌芽于希姆莱和希特勒的脑海里。尽管希特勒在说他正在考虑不同的、无情的关于计划处置犹太人的事情时可能流露出真相,但是非常可能的是,用毒气杀戮他们是他考虑的无情的事情之一。毕竟毒气对他来说并非不同寻常。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他遭到了毒气的攻击;正如我们所见,他所体验的心理创伤引发了一些从没有离开过他的启发。有关下毒的议题一直充盈在他过度兴奋的修辞中,并且一成不变地包括犹太人,犹太人代表着所有毒药中最致命的。因此,当涉及犹太人问题最终解决方案的时候,“你只有以毒攻毒”;你必须毒死给德国下毒的人。在《我的奋斗》中,希特勒写道:“假如人民中的这些希伯来腐败者被毒气攻击”,许多德国人的生命就应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得到挽救。
在入侵俄国之前的三个月,希特勒和他的计划者全神贯注于三个主要计划:进攻苏联的军事准备,管理被占领土的民政机构的组建,训练特别行动队消灭苏联土地上的政治和种族的敌人。3月初,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作战局局长阿尔弗雷德·?约德尔向相关的军事机构发布了总体的指导方针,他在其中说明了希特勒告诉他的有关苏联领土军事管理的事宜。军队被期望保证被占领土的安全,但是也得到命令向希姆莱提供支持。希姆莱被希特勒委以“特殊的任务”,在被占领土进行政治管理。希姆莱被授权封锁这些地区,肃清所有对立面。在这样做的同时,他被赋予了全权行事,不受“政府或者纳粹党最高人物”的干预。3月30日,希特勒对武装部队的高级指挥官演讲,他简要地向他们提及了即将与苏联发生的冲突。非常有趣的是,几天前在南斯拉夫爆发了一场危机,它将在未来的两个月转移德国的军事资源到巴尔干半岛,但是希特勒执着于俄国,他似乎没有对巴尔干半岛迫在眉睫的战役有过多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