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萍回了自己卧房,明明没做什么重体力活,大抵是应付这老妇,就足以让人疲倦了。
仿佛体力透支后,一阵昏昏欲睡。在窗前打了会儿瞌睡,不知过了多久,是被外面闹哄哄的嘈杂声吵醒了。
“娘,您先回去吧,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在这瞎搅和,待会儿爹爹回来看见,会生气的。”蒋颐图的声音忽远忽近,若隐若现。
并不多见地低声下气,带着祈求:“你说你招惹谁不好,你惹那姑奶奶干什么?不是我护着她,而是就算是我,嫡长子,在府上也得看父亲脸色。父亲护着她,你有啥办法呢?我都给她欺负,何况是你。”
蒋颐图是希望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哪知这老妇丝毫不放在心上,甚至听见儿子受了欺负,老母鸡护崽立即上线。
原本是进了方幼萍所在的二层阁楼院子里,现在便急急地往里闯。
而这帮下人,既不能执行大夫人的命令,将方小姐罚跪祠堂。也不能阻拦大夫人,在帅府的脚步。两边谁都不敢得罪。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还敢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了?帅府岂不是让她当家,还是让她反了天了?”毛盈利还想往前走,奈何被儿子一把拉住,挣脱不得。
尤其裹了小脚,又没长起个子的她,在人高马大的儿子面前,直接矮了一个头。
被他拽住,更是动弹不了分毫,更别说挣脱。
只能由着无能狂怒,嘴里嘶吼道:“我年轻时比她漂亮,你是真没见过好东西。见着个肥猪当烂泥!她一个被你抛弃的弃妇罢了,你就该将她踹到烂泥里。你扒着她干什么?”
尤其让毛盈利更费解的是,丈夫左膀右臂那么多,就算拉拢心腹,也不至于对朋友的女儿这么纵容。
“以前大家都盼着生儿子,比着生儿子,结果现在帅府人手一个儿子。女儿倒显得珍贵了,看来老祖宗的话没错,真是物以稀为贵。什么时候他娘的,一个赔钱货,还是别人生的,这么珍贵了。”
“娘,你什么都不知道。”蒋颐图不知该如何开口,说父亲与小表妹那些风月过往。
只怕娘听了震惊后,便不相信。
也不愿意她大嘴巴出去乱说。
“娘,很多事我不跟你说,不全是为了父亲的名誉,保护小表妹。更不愿你招致杀身之祸。父亲的耐心有限,你频繁触他霉头,如何指望他次次放你一马呢?昔日情分不是免死金牌,你不在关键时刻留着保命,肆意消耗。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如何骗得他心软?”
“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是我儿,你不站我这边,还帮个狐媚子唬。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你眼里如果还有这个娘,就去把她给我拉出去,让我扇几巴掌,再让她罚跪祠堂!”毛盈利见挣脱不了儿子的束缚,便气得一巴掌抽在他手臂上。
“娘,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最向着的人是你,其次才是别人啊。我由着你继续发疯,才是害了你。”蒋颐图的手臂上,就这样平白无故挨了好几巴掌。
他愣是不敢还手,但已没了方才的好脾气:“娘,你自己想想,假使因着你动父亲的掌上明珠,因而连累儿子,说我没本事、劝不住你,下了我的兵权。让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上位,将来父亲万一哪天战死沙场,一命呜呼,这北疆还有我的位置吗?”
蒋颐图越说越气,忽然有几分羡慕那些弟弟们。他们都有母亲帮着自己谋划、打江山,扶持。只有自己,单枪匹马不说,娘亲还一直拖后腿。
“怕什么?我是发妻,你是嫡子,我们的确对大帅没贡献。但就算我们害他,也没人能动摇我们的地位。”毛盈利跟儿子撕巴累了,在原地躬身、弯着腰,一直大口喘着粗气。
方幼萍已听得累了,撑开窗子,接了一盆水,朝着站在自己窗下的两个人就泼了下去。
叔父从前教过她枪法,只她未认真学。但对于瞄准也足够了,毕竟还有自幼研习的君子六艺,为首便是投壶。
但见楼下两个人雨露均沾,皆被淋成了落汤鸡,登时心情大好。
将铜盆递给了身后的小丫鬟,随后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仿佛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将帕子也一并扔了下去,拍了拍手,道:“以后把嘴巴放干净点,我脾气好,不代表没有。来我府上吵,我不与你们计较,还来我院子里闹,谁你脸,你不要脸。谁给你勇气?再聒噪,我直接让卫兵将你们乱棍打出。”
说罢,合上窗,方幼萍却并没有舒了一口气那般畅快,甚至依旧有几分烦闷。
尤其想到自己从前同柴姣争执时,蒋理承责备她不能不尊重长辈。
有时觉得,自己弃他而去,一点都不冤。
若是再来一次,在发妻和自己之间,又让自己低头。那么漫说他施行苦肉计,哪怕死了,她也不会再回来看他一眼。
她想,她对叔父的喜欢,也是有条件的。条件便是,他对她无条件的偏爱。否则,他一直冷心冷肺,她再没了放出孤注一掷、也要粘着他的勇气。哪怕再喜欢,她也不许自己再卑微、恬不知耻一次。
“颐图哥哥也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我什么都没做,还第一时间让你回来,就是给足你脸面。我可以赌气一走了之,任由自怨自艾的情绪泛滥。说帅府不是我的家,回头折腾你父亲。那那样,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局面,且是最糟糕的结果。所以我忍了这口气,为你父亲。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她死磕到底。你要怪我,就怪我吧。我确实不能再低头了。”
方幼萍说罢,便关上了窗子。
待毛盈利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即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幸好蒋颐图眼疾手快拦住了,不然她登时像只成了精的地雷一般,窜进二层阁楼里。
“贱妇!下作的小娼妇!背时鬼!猪肉不如的东西,我看你就是想男人!你爹被枪打死,娘被骡马轮死,你被男人玩弄!我杀了你,我咬死你,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把你眼睛挖出来,当球踢!”
毛盈利一连串的咒骂,立即被蒋颐图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嘴,让她只能哽在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唔唔声。不知道,还以为她被人做了什么。
“娘,这辈子做你儿,是我最倒霉的事。如果能换个人的肚皮投胎,父亲那些姨太太,各个都比你强。你闹吧,我不会再管你了。不单是现在,一直到你老了,死了,我也不会管你。不会做你的倚靠,你死了不会给你摔盆子、烧纸。你尽情闹,我就这么看着,我看谁能闹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