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此时终于不再多做努力了,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那女人把头转向了她的女主人,向她诉说她死前最后的心愿,“我亲爱的善良的夫人啊,”她吃力地说着,边说边哭泣着,“请您帮我把我赚的一点点钱,还有我的一点家当都送回我家里吧,通过大使馆。我希望我的家人全都还活着,我现在心里舒服了不少,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您会帮我写信的,对吗?就写我会永远都想着他们,我一直都在为了他们而受苦受累,为了我的孩子们耗尽我最后一滴心血,我现在唯一的伤心之处就是没法儿再看他们一眼了,但是,因为有他们在,我会毫无畏惧地死去的,我的信心再坚定不过了。我想跟我丈夫说,跟我的大儿子,我的小儿子马可说,我一直都想着他们的,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突然间,这女人的情绪变得十分的激动,她尖声呼喊着,双手死死地攥在一起:
“我的马可,我的宝贝儿,我的宝贝儿,我的命根子啊!”
可是,当她满眼噙着泪水向四周看去时,她发现她的女主人早已不在那里了,她刚才被人偷偷地叫走了,她又接着找寻她的男主人,发现他也消失了,除了两名护士和一个医生的助手外,没有人留在她身边了。此时,她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在小声地、焦急地交谈着,不时还发出压抑的惊叹声,这病弱的女人紧紧地盯着房门,双眼放着光,心中则充满了期待。几分钟之后,她看到医生出现在眼前,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的表情,后面还跟着她的男女主人,他们的表情也都变了,三个人都神情异常地盯着她看,接着他们低沉着嗓音交谈了几句,她似乎听到医生对她的女主人说:
“我想还是赶快吧。”她并不明白医生这句话的意思。“约瑟芬,”女主人声音颤抖地对那女人说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女人则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一个好消息,”女主人继续说道,声音更加激动了,“肯定会让你特别高兴的。”
这病弱的女人的瞳孔突然间放大了。“要做好准备哦,”女主人继续道,“有一个人来看你了,是你非常喜欢的一个人。”
女人精神一抖抬起了头,然后便迅速地看看周围,先是她的女主人,然后是那扇门,她的双眼频频地闪着亮光,。“一个人,”女主人说道,“他刚刚来到这里,谁都没有料到这件事。”
“那是谁呢?”女人尖声叫道,她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像是快要窒息了一样,又像是一个刚刚受了惊吓的人,紧接着,她惊恐地尖叫了一声,整个人坐起在她的床上,一动也不动了,她的眼珠突了起来,双手按在太阳穴上,就像是见了鬼一样。马可,衣衫褴褛、满身尘土地站在门口,被医生的一只手紧紧地向后拉着。这女人发出三声尖叫:
“上帝!上帝!我的天啊!”马可向前冲过去,那女人则将她已经消瘦得只剩一层皮的胳膊向男孩儿伸过去,使出了全身的劲儿将孩子抱在胸前。她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笑声,还夹杂着深沉的没有眼泪的哭泣,这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整个人倒在了枕头上。但是,她很快便恢复了神志,高兴得发起狂来,当她亲吻着自己儿子的头时,还在不停地尖叫着。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你吗?哦,你长大了这么多,是谁把你带到这儿来的,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你没生病吧?是你吗,马可,这不是一个梦吧!我的上帝啊,快点跟我说句话吧!”之后,她突然话音一转:
“不,别说话了,等一下!”她转过头面向医生,仓促地说道:
“快点,医生,现在就开始吧,我想让身体恢复,我已经准备好了,请不要浪费时间了,把马可带走吧,这样他就听不到我们的谈话了。马可,我的小宝贝儿,这没什么的,我过后会告诉你的,再让我亲一下你吧,去吧,我已经准备好了,医生。”
马可被带走了,男女主人还有那些女仆也都匆匆地退下了,医生和他的助手则留了下来,把门也关上了,麦琪尼先生试图把马可带到一间比较远的房间里,但是,这似乎不大可能,他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男孩儿问道,“他们要对我母亲做什么?他们在对她做什么?”
麦琪尼先生柔声对他说着,想要把他从这里弄走,“好吧!听我说,我现在告诉你,你的母亲生病了,她现在必须动一个手术,我会把一切都讲给你听的,跟我来吧。”
“不,”男孩儿挣扎着说,“我要待在这儿,就在这儿跟我说吧。”
工程师一边把他往更远的房间里拉着,一边跟他一点一点地讲解着。听了工程师的话,马可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全身颤抖起来。突然间,一阵尖锐的叫声,就像是某人被刺死了一般,响彻整幢房子。紧接着又是一声绝望地喊叫,“我母亲死了!”这时,医生出现在门口,对马可说:
“你的母亲获救了。”马可盯着医生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跪倒在他的脚边,哭着说道,“谢谢您,医生。”
医生一把将男孩儿扶了起来,对他说:
“快站起来,这还不是多亏了你呀,你是个勇敢的孩子,是你救了你母亲啊!”
夏天
24日,星期三
热那亚男孩儿马可,是我们这一学年认识的最后两个英雄故事的主人公之一。这学年还有两次月考,二十六天的课程,六个星期四和五个星期日的假日了。学年将终的气息已经渐渐地能感觉到了。校园里的各种树木早已是枝繁叶茂,各种颜色的花争相怒放,在体育器械上投下凉爽的影子。同学们也都换上了夏装,到了放学时,如果你站在大门口,你会看到现在一切和几个月前有多么的不同,这可真是件有的事情。垂肩的长发全被剪短了,脚部和脖颈也完全露了出来,各种形状的小草帽系着长长的缎带,飘摆在孩子的背后;各色的衬衫和领带点缀着红红绿绿的小饰品,或是领章,或是缨穗,或是流苏,等等。这些美丽的小饰物,都是勤劳、爱美的母亲花心事替儿子们缀上去的,即便是家境贫寒的母亲,也会给自己小孩的衣服上用几块不同颜色的布拼一个美丽的图案,她们也想把自己的孩子打扮得招人喜爱啊。有很多孩子来上学时没有戴帽子,就好像他们是急急忙忙从家里赶来似的,还有很多孩子穿着运动装。老师戴尔凯迪班级里的一个男孩子从头到脚穿了一身红,活像是一只刚刚被煮熟了的螃蟹,还有些同学身着一身水手服。
最搞笑的是那个小泥瓦匠,他戴着一顶巨大的草帽,使他看起来就像是半截顶着灯罩的蜡烛,而他在这顶帽子底下做兔子鬼脸时,更是让人忍俊不禁。克莱提也不再戴着他那顶猫皮小帽了,换上了一顶老旧的灰色丝质的旅行用的帽子。瓦提尼则穿着一身苏格兰样式的衣服,浑身上下都装饰了一番。克罗斯露出了他的前胸,普利考斯则罩着一件蓝色的宽松上衣,是铁器商人穿的衣服。
还有加罗菲,他现在不得不脱下他那件长袍,他曾经把他的小玩意儿都藏在那条袍子底下,现在这些全都露了出来,里面鼓鼓地装满了各种街头小贩的器具,就连他抽彩票的单子也都暴露在众人的眼中。他口袋里的所有东西都被人看到了,用半张报纸做成的扇子,打鸟儿用的弹弓,还有各种草药,小虫子也会从他的口袋里溜出来,一点点地爬上他的夹克衫。
很多小孩子也给自己的女老师们带来花束,女老师们也换上了一身清爽的美丽的颜色各异的夏装了,只有那个“小修女”,她依旧还是一身的黑衣,帽子上插红色羽毛的女老师也还戴着她的那顶帽子,只是在脖颈上用红色的缎带打了一个结儿,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她的学生们的小脚丫后面。她的学生们总是能够让她开心地大笑和欢快地跳跃。
这个季节同样属于那颗颗鲜嫩诱人的樱桃,翩翩起舞的各色蝴蝶,街道里悦耳的歌声和浪漫的乡间远足。许多五年级的孩子都到波河里去游泳了,他们的心早就被放假勾走了,每天他们从学校里放学出来时,心情都更加不耐烦,同时也因假期的一天天临近而更加满足。唯一让我感到心痛的,是看到加伦还在服丧,还有我那可怜的低年级的女老师,她比以前更加消瘦,脸色也更加苍白了,她咳嗽声也比以前更加频繁、剧烈了,甚至走路时已经完全不能够直起身子了,但她还那么让人悲伤地同我打着招呼。
如诗一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