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蜜木然地扫了那碗汤一眼,硬声问道:“干嘛?”
他眼底盛满笑意,连他也不知为何此刻心情特别好。“蜜儿身上伤口未愈,师傅又不好拂了婉月好意,不知蜜儿可否替师傅喝下?”
她面无表情地望了夜槿恒半响,才毫无情绪道:“哦,好啊。”然后埋头机械性地喝汤。
“喝完了!”半刻,黛蜜把碗向前一推,“咻”地站起来,转身便走。
夜槿恒一急,忙唤:“蜜儿!”
黛蜜顿住脚步,回头直直地看向夜槿恒,脸色不知是何缘由越涨越红。她忿忿地鼓着粉腮,咬牙切齿道:“夜公子,今夜子时之前不准和我说话!!!”
“端木宇,带我去找荷大娘!”
夜槿恒怔忡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女子拽着一脸无辜的端木宇气冲冲地走出别水苑,湖眸越来越亮,像极了屋外浅湖湖面的光影。许久,他才无奈地抚了抚额,轻轻地笑了出来。
一路拖着端木宇那家伙走了一盏茶,黛蜜的心情才慢慢地平复下来。将端木宇扔到一边,张手拍了拍双颊。
唉,我这是着了什么魔障?
“蜜儿宝贝,你这是怎么了?脸红得很可疑呀!”端木宇摇着白玉骨扇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可疑?”黛蜜迷茫地看向他,黑幽幽的大眼睛里面全是疑问,“哪里可疑了?”
“呃……”桃花眼闪烁了几下,端木宇佯装若无其事地转身,向右边一小径一指,扯开话题道:“喏,走这边!”
“荷大娘住在对面么?”
“嗯。”
黛蜜脸色微黯,有片刻的踟蹰,却仍是随着端木宇穿过小径,上了一叶小舟,向另一座山峰驶去。
不知不觉,南儿过世已经一年多了……午夜梦回,总觉得他还活着,还会摆出一脸得意,笑嘻嘻地嘲弄自己……
可是,他是真的已经死了,为了救自己,死在了剑下……死在了落虹桥那冰冷的石板上。
恍然会梦见那一世的事情,拼拼凑凑着,便也成了一种念想。梦中,那个俊朗憨厚的少年总爱偷偷打开她的窗棂,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屋里的少女倚在榻上,看书看得入迷。有些夜里,他会与她坐在葡萄架下,偷偷喝两口芬芳馥郁的桃花酿,见她呛得双颊绯红,他就笑得无比开怀。然而当她呛得忍不住眼泪直流的时候,他又满脸无措地哄她,可惜用尽法子也无用,一急之下,竟几口气便把一整坛桃花酿喝光,生气地说再也不让她碰酒了 ……
三生三世,多漫长的岁月啊,谁还能执着得不顾沧海桑田……可他却那样无怨无悔地一直为她,一直等她。
南珏……她酸着鼻子,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心中又是止不住的满腔苦涩。
周遭风景美得让人匪夷所思,黛蜜却已无心观赏,只皱着眉头,紧张地拽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捋着。
“色狐狸,你说……你说,荷大娘她会不会不想见到我?”
端木宇站在船头,背对着她,沉吟半响,方道:“蜜儿,那不是你的错,可……我不能欺骗你说这一切与你无尤,你明白么?”
黛蜜轻轻地咬了咬唇瓣,点了点头,“嗯,我明白,端木哥哥,你说的对。”
让我鼓起勇气面对真实,即使是那般残忍,宛如将不堪的伤口曝露人前,也总比让它埋在心底,暗暗腐烂要好些。
端木宇转身,揉了揉她的脑袋,桃花潭水深不可测。“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年多,荷大娘的状况都不是很乐观。”
“嗯。”她微微地笑了笑,自舟上眺望着不远处的那座楼阁,慢慢地驱散眸中的雾气。
海棠阁处于半山腰,周遭是一片蔬果田,打理得甚好。
两人是在一片樱桃林下寻到荷大娘的。她一脸安谧,正抬着头,仔细地修剪着樱桃枝。
一片苍郁的绿色中,黛蜜却看清了她脸上的沧桑。才一年半未见,她却像是老了许多许多……
两人站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她却恍若未曾发现……
心头一酸,黛蜜忙死死地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千言万语如梗在喉,似乎哪一句都不足以表达她的愧疚和悲苦。
一只手掌轻轻覆上她颤抖不已的背脊,黛蜜还未抬头,已听闻夜槿恒温声唤了句:“荷大娘,我们回来了。”
黛蜜一震,已无暇理会夜槿恒何时跟随在身后,只怔怔地望向缓缓转过头的荷大娘,满脸是局促,忐忑和愧疚。
荷大娘微微地笑了笑,依然那么慈爱,却带着一丝丝恍惚。她望了望夜槿恒,又望了眼端木宇,却惟独漏掉了站在中间的黛蜜。
“公子,宇公子……”
黛蜜脸色一白,无措地迈出几步,小心翼翼地唤着:“荷大娘,我回来了,我也回来了……”
荷大娘这才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细细地打量了半刻,方皱起眉头问:“你……你是谁?”
黛蜜身形一僵,只觉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地剜了一块,疼得那般尖锐,那般轰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