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柳怔了一下,还是提了盏灯,远远地跟在林芑云后面。
只见林芑云一个人在前面东摇西晃,不知道在想什么为难的事,不时隐约听到她恼火地道:“死阿柯……”而且边说还边乱扯周围的花草。
拂柳从未见过如此匪气的小姐,心中惴惴不安,不敢被她发现了,连灯也不敢点上。
渐渐地暮色四合,周围一片昏暗,连小路也辨不分明,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片艳艳的桃林。拂柳见林芑云越走越快,眼下就要进入桃林之中了。
拂柳知道桃林甚密,别说这个时候,就是大白天进去,也容易迷失方向,正在想是不是叫她一声,忽听“咚”的一响,林芑云“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拂柳吓了一跳,慌忙跑上前去,只见林芑云瘫在地上,捂着脑门不住地惨叫,想来大概是一时昏了头,撞在树上了。
拂柳抢上去扶她坐起来,叫道:“小姐,没事吧?”
林芑云挣扎着道:“掌灯!掌灯!哎哟——”
拂柳手脚麻利地点上灯,举在林芑云面前,林芑云把捂着额头的手绢拿到眼前看了半晌,颤声道:“没出血,还好……”可是她额头上鼓起了老大一个包,神志还有些迷糊。
拂柳使老大劲儿拉她起来,扶着树站了一阵,方才慢慢地回过神。
林芑云想到自己头上的包,不觉想到了李洛当初在自己脑门上也弹出了一个包,怎么自己的脑袋,就是喜欢玩这些花样?
林芑云羞愧满面,道:“唉,都怪我一时走了神……这个样子,羞也羞死了,还是回去吧。”
拂柳并不多言,一手掌灯,一手扶着林芑云慢慢地往回走。
走着走着,林芑云忽然道:“你们少主是什么时候吩咐下来,要搬过来住的?”
拂柳道:“奴婢也不清楚,只是隐约听张管家说,这还是少主在前厅议事时传出来的话。”
林芑云道:“哦,果然。”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两人走回院子,见屋内早已收拾妥当,床摆在楼下偏厅里,阿柯也还没过来。
林芑云头顶大包,裙子也弄花了,自觉见不得人,匆匆地上楼换洗一番,并找来清热、消肿的药敷上。
她坐在露台弹了一会儿琴,又觉风吹得人心烦,便推开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瞎逛。
因为喜欢月亮照进来,林芑云吩咐屋里只点上一盏灯。此刻灯火模糊,屋子里的一切,仿佛都隐在朦胧摇曳的暗黄灯光后面。
林芑云走了一阵,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慌乱。这慌乱中,既有对阿柯暧昧模糊态度的焦躁与不满,又有对阿柯身处不测所感到的不安,似乎更有对自己如此不争气的恼怒……
她走了一阵,渐渐地疲惫与无奈的情绪涌了上来,便倚着门席地而坐,望着树梢头露出的月亮发傻。
“我……我怕死了,就见不到你了。”言犹在耳,明月也是那时的模样,可是,人呢?却仿佛有千山之隔了。
林芑云枯坐了一阵,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提起精神走到几前坐下,也不唤仆人来,自己倒些茶水研了墨,在一张纸上写了起来。
正忙着,却听见院门外拂柳大声道:“少主,您来了。”
林芑云吓得手一颤,滴了一滴墨在纸上。她一面顺着那墨迹写字,一面暗道:“我慌乱什么?难不成还怕他欺负了我吗?哼!”
只听见阿柯道:“林姑娘睡了吗,楼上怎么没点灯啊?”
拂柳道:“小姐房里的灯点得很少,奴婢也不知道睡了没有,要不奴婢上去问问?”
阿柯忙道:“不用了,睡了就……就算了吧。”
拂柳一面领着阿柯往里走,问道:“少主这就歇了吗?奴婢叫人准备热水。”
阿柯道:“不忙。替我沏壶茶来,我还有事要想一想。”拂柳应了,自去准备。
林芑云写完了,折起放在衣袖里,吹了灯,脱了鞋,赤着脚偷偷走到楼梯处,向下张望,却发现阿柯并未在厅里,大概到自己房间里去了,林芑云颇有些失望。
她蹲着等了一阵,阿柯没有出来,脚倒蹲得又酸又麻起来。
林芑云心道:“臭家伙,躲在屋里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大胆搬到这里来住,却没胆量上来见我?”
她旋即又想:“哼,我干嘛要在意他怎么做?林芑云啊,别在这里自作多情了!”
如此一想,她又踮着脚尖走回房里。
此时月亮升得更高了,露台的门开着,月光照进来,仿佛一地水银。
林芑云走在银光之中,感到地板上传来的清冷,不知为何起了自怜之心,只觉得当日在李洛府里,虽然是被人胁持,到底还有铛铛陪伴,而李洛也事事顺着自己,从无其他别的居心。
然而到了这里,却连日日想念的阿柯,也仿佛成了路人一般。
她在提防着他,他也在提防着她;他提防着别人,别人也提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