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中人城格外的热闹,讨贼檄文被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甚至困在深宫里的魏倾都看到了。因为此时的春和宫里,国君吉生的老师,御史续庆正在拿着讨贼檄文给国君读着,别人是无法进入后宫的,因为必须要经过赤章无丛的允许,否则谁也不行,而续庆可以,因为他是吉生的老师,他去见国君吉生,没人阻拦。续庆就是这么一个耿直的人,他完全不懂得怎么迂回地给国君吉生分析当前的严峻形势,而是直接拿着讨贼檄文来见吉生,并给吉生宣读檄文,吉生本就胆怯又木讷,所以当听到“禀先君之旨,继位中山国君”时,就被吓得大哭起来。魏倾闻讯来看究竟,才知晓了檄文的内容,她也大吃了一惊,她从檄文的字里行间中解读出三点:其一,华阳君姬窟已经继位中山国君,现在中山国有两个国君;其二,老国君临终前将大位传给了华阳君姬窟,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现在中人城里的国君吉生成了篡逆;当初,赤章丘在国君的寝宫上演的老国君禅位给公子吉生的一幕,她仍记忆犹新,她是知道的,老国君根本就不想禅位给公子吉生的,那完全是赤章丘一手策划的,她从旁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一点现在看来,老国君临终前将大位秘密传给了华阳君姬窟,虽然她无法看到真凭实据,但是,她是完全相信的,因为老国君最恨媵妾魏氏,所以魏氏所生的公子吉生,他从来就没正眼看过,因此他临终前将大位传给了姬窟是可信的,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是谁出城办的这么一件大事,不得而知。这也说明,朝中的大臣和外面的华阳君姬窟之间的联络从来就没有中断过,中人城中的一切,想必华阳君姬窟都是了如指掌的;其三,檄文中将她和赤章丘归为一类人,都是残害忠良祸国殃民的贼子,这一点让她特别的伤心,她自认为是从不参与政事的,更是没有害过老国君的原配夫人,也没有害过公子姬窟,这些都是魏氏和赤章丘以及魏臣翟璜他们干的,现在竟然会把这笔账都算到了她的头上,她越想越感到冤枉,同时她也越想越感到恐惧,这种恐惧是发自内心的无助和即将坠入深渊的绝望。
“母后,这…这该如何是好呢?”国君吉生哆哆嗦嗦地问魏倾。
“该来的总会来的,哭有何用?”魏倾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冷冷地说道,她现在也越来越看不上这个媵妾魏氏生的儿子了,她又扭头问续庆道:“续子深夜进宫,想必是有所谏言。”
“回国太,臣请国太先恕罪,方敢言。”
“恕汝无罪,都什么时候了,还拘礼慎言,但讲无妨!”魏倾说道。
续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臣万死,臣请君上自降为公子,将国君之位禅让给华阳君姬窟,以保万全。”
吉生被惊得止住了哭泣,用手指着续庆:“汝…汝…”
而魏倾却没有半点惊讶,她看着匍匐在地上的续庆,续庆的话,似乎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降为公子,就可确保万全吗?”魏倾像是问续庆,又像是自言自语。
“华阳君姬窟自起兵以来,攻城夺邑,所向披靡,现已兵临城下将至壕边,中人城纵有万兵也难抵挡,城破之日,就是大厦倾覆之时,到那时赤章丘等贼人的下场可想而知,难道国君也要做他们的牺牲品吗?姬窟已经继位中山国君,国君之位现已易主,那么君上不如就将君位顺势给他,臣愿冒死去见姬窟,为君上讨要一享邑,君上只做公子,别无它求,自然对姬窟没有了威胁,那岂不是自保的万全之策吗?”
魏倾沉思片刻,说道:“续子把事情想简单了,难道汝不知重耳杀公子圉的故事吗?国君就算是把君位给了姬窟,姬窟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此天无二日之理矣。”
“臣愿拼了全家性命,来保国君的平安!”续庆激动的说着。
“续子之忠心可嘉呀!但愿续子能多多联络些朝中忠义之臣共同确保国君无虞,才是上策。”魏倾说道。
此时,宫门外疾步进来一个侍女俯身通报说:“禀国太,国相要见君上。”话音未落,赤章丘带着赤章无丛和大监庞北已经进来了,“臣参见国太,参见国君。”
魏倾心中不免有些慌张,但故作镇静地问道:“赤章国相深夜进宫所为何事?”
赤章丘没有回答魏倾的问话,而是看着续庆问道:“夜深人静的,续大夫进宫所为何事呀?”
续庆知道赤章老贼跋扈异常,竟然连国太魏倾的问话都可以置之不理,更无视国君吉生惊讶的表情,但是,他没有发火,他虽心中暗骂:“赤章老贼,国家有今日都是尔等乱臣贼子害的,尔不得好死!”他心里虽想,却仍满脸堆笑,顺从地回答道:“前日,君上读《虞书》有所不解,特召下官来解惑。”
“解惑?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看《虞书》?”赤章无丛边说边将魏倾身旁案几上的檄文拿起,他看到这里的竹简和他们查获的讨贼檄文是一模一样,并非什么典籍,便对续庆说道:“哼!汝身藏通敌檄文,夜入寝宫,汝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
“吾确是受君上之召而来,不曾带什么檄文。”续庆辩解道。
赤章丘见续庆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也不再追究,突然扭脸问吉生道:“君上可知檄文的内容?”
吉生看着赤章丘的严厉的表情,颤抖地说道:“知道…知道…”
赤章丘狞笑:“嗯…”他看了看续庆,又问吉生:“大敌当前,续大夫可教了君上退敌之策了?”
吉生吞吞吐吐地说道:“孤愿将国君之位禅让给姬窟…”
吉生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赤章丘打断,他恶狠狠地看着续庆和魏倾,对吉生高声说道:“国君之位岂可轻与他人?国之根本岂能当儿戏?这定是续庆进谗言欺君误国,当灭九族也!”说着就命殿外武士要将续庆拖走。
吉生“噗通”给赤章丘跪下,哀求道:“仲父,求仲父饶过续太傅,孤万事皆听仲父安排。”
魏倾起身将吉生拉起,说道:“国君这是何必,国相定有了退兵之策了,况且续太傅并未谏言,又何求饶命。”
赤章丘回头摆了摆手,让那些武士退下,然后对魏倾说道:“贼兵已经兵临城下,众卿皆主张君上应御驾亲征,鼓舞士气,臣等当尽起中人之兵,与君上一起出城一战,誓将姬窟斩于城下,此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不可,万万不可!”续庆忙阻拦道。
赤章无丛抽出配剑指向续庆道:“刚饶尔不死,尔却非要找死不成?”
续庆根本就不顾威胁“噗通”跪在吉生面前,声泪俱下说道:“君上万不可出城啊,出城绝无生还之可能,君上应立刻下禅让之诏,派人前往军前议和,此救君上、救万民于水火之上策也!”
“拉出去,拉出去,斩了!”赤章丘高声命令殿前武士。
续庆仍挣扎着高呼:“君上不可任由赤章丘摆布啊…君上…老臣死不瞑目啊!君上…君上保重啊…老臣去也!”续庆猛得挣脱了殿前军卒的拉扯,一头撞到大殿的柱子上,顿时脑浆崩裂,死于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