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道:“冯兄弟,胸怀天下者何须拘泥小节?性义所至,还管那些世俗礼法做甚?”
见二人你争我让,叶禾急道:“哎呀,皇上、冯章京,你们就算是真要结拜,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吧?”
“是了,瞧我这脑子!”光绪一指叶禾所居的漱芳润,道,“外头不是说话之处,走,咱们进里面去聊!”
这漱芳润,本是前代皇帝集藏书画雅玩之所,现除去一排排书橱摆架,倒也无甚奇珍。叶禾在房西隔了道帷幔,随意设了些床榻桌凳,算是起居之处。
进房后,冯慎扶光绪在正中一张椅子上坐了,然后倒退几步,三跪九叩,行君臣大礼。
光绪眼角湿润,身子微微颤抖。“时至今日,朕才多少感觉自己还像是个皇帝……唉,这一声‘朕’,尚有些称的没底气啊……”
冯慎道:“天子极贵,帝王独尊,实乃天经地义,皇上何须有什么顾虑?”
“极是!”光绪大悦道,“朕果然没看错人,冯兄弟,你快快平身吧。”
冯慎跪而不起,“皇上圣眷优渥,微臣受宠若惊,然至于结义之事,微臣是万死也不敢僭越!”
光绪道:“冯兄弟,你既知朕为君,那也应知君无戏言,天子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正如泼出去的水,岂有收回之理?好了,冯兄弟不必再辞,莫要惹得朕不高兴。”
见光绪如是说,冯慎只好再叩起身。“微臣谢主隆恩。”
光绪指着身旁一个凳子,道:“冯兄弟,你在这里坐了,方便与朕促膝谈话。哦,叶禾你去沏壶茶来。”
“是。”叶禾应了,转身备茶。
叶禾入宫以来,光绪一直是郁郁寡欢,偶尔说上几句话,面上也是淡漠木然。如今见他跟冯慎有说有笑,难得打开了话匣子,叶禾心下高兴,不禁喜极而泣,她赶紧抹去眼角泪珠,将香茶沏好呈上。
光绪兴致颇高,拉着冯慎问东问西,当听到冯慎是肃王至交,更是龙颜大悦。“好啊,此处有冯兄弟这样的青年才俊,外边又有肃王爷那样的股肱重臣,朕何愁没有翻身之日呢?”
冯慎逊道:“微臣平庸碌碌,何及肃王爷之万一?”
光绪道:“肃王匡扶宗室、忠心耿耿,这自是不必说了。尔等热血俊杰,也同样是国家的栋梁呢!遥想当年,朕初执大宝,一心想将我大清的贫弱局面改去,于是乎,康有为、谭嗣同、林旭、杨锐……多少仁人志士,甘冒奇险来辅佐朕去变法革新。岂料‘明定国是’诏方一颁下,朝野群丑悉数哗然。正当朕与忠良商量对策时,袁世凯那狗奸贼反去告密,结果,慈禧那老虔婆借机政变,这才将朕彻底地囚禁!唉!可惜,可悲,可恨啊!可惜朕一腔抱负,皆付之东流!可悲那一干英贤,尽捐躯徙亡!可恨这大好的江山,俱落于那蛇蝎毒妇之手啊!”
“皇上不必哀叹,”冯慎胸中起伏万千,朗声道,“老太后不顾祖宗遗训,兀自倒行逆施,就算她权倾朝野,也难逃天下悠悠之口!”
“没错!”光绪忿道,“老虔婆祸乱朝纲,真叫人神共愤!冯兄弟,朕也想过,眼下她只手遮天,朕与她明着做对,无异于以卵击石。朕还年轻,她却是风烛残年,故而朕假装身患顽疾,好引得她大意轻心!哼,忍辱负重算得了什么?朕再熬它个几年,耗也将她耗死了!”
光绪越说,眼神便越发闪亮,二目之中,好似燃起了两团火焰。
这番慷慨激昂,直听得冯慎热血沸腾。“皇上计猷实在深远,等到了那时,微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光绪道:“一定会的!到了那天,咱们君臣二人勠力同心,将笼罩在头顶上的阴霾尽扫而光,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二人越说越投机,也越说越亢奋,恨不得以茶代酒、击盏高歌。
激昂间,冯慎起身陈词,腰系的代天巡狩牌一甩,撞到了桌上茶杯。
杯牌相接,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光绪不免留意。“冯兄弟,你腰悬何物?”
冯慎解下,呈于光绪面前。“回禀皇上,这是太后给微臣查案用的玉牌。”
光绪看了看,不屑地将玉牌放回桌上。“老虔婆有代天巡狩牌,难道朕便没有尚方宝刀?冯兄弟你勇武超群,也该有把神兵傍身!哎?叶禾呢?”
冯慎左右一望,“微臣也不知……”
话音方落,叶禾从帐后转来,笑吟吟道:“你们光顾着说话,这才想起我来?我怕打扰你们,就躲在一旁‘面壁思过’去了。”
“哈哈,”光绪笑道,“朕与冯兄弟谈得兴起,竟冷落了你这位‘女忠臣’。叶禾啊,你速将密室打开,朕要赏赐冯兄弟一把趁手兵刃!”
“是,冯章京可真是好福气呀。”叶禾冲冯慎笑笑,将身子伏在床底。也不知她按了什么,一角的衣橱后突然轧轧有声。
待响声歇止,室内却无异样。又等了片刻,冯慎奇道:“那密室的入口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