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疾不缓地驶出里许后便开始加速,天蒙蒙亮时已在数十里外。米狐兰探出窗外,遥遥望着前方一片隐约露出轮廓的山丘,终于松了口气,兴奋地小声道:“进了图伦丘便有咱们的人接应,看来是没问题了,咱们真的出来了!”
秋往事一直睡得香甜,这时才揉揉双眼,伸着懒腰道:“能有什么问题,有问题到了二嫂跟前也就没问题了。”
米狐兰眼角瞟瞟车厢外,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你使了什么法子让她帮我们的?”
秋往事微微一笑,随口道:“我们都是天枢,好说话。”
米狐兰显然不解,见她不说也便不多问,掀起车帘对驾车的方定楚说道:“方姐姐辛苦了,前头就有人来,可以慢些了。”
米狐哲皱了皱眉道:“毕竟离城未远,还是小心些好。”
米狐兰轻叹一声,忧虑地望着枕在自己膝头沉沉昏睡的老人,低声道:“再颠下去我怕父王受不住。”她轻轻理着老人干枯凌乱的灰白色头发,见他昔日黝黑刚挺的面庞变得枯黄干瘦,没有一丝光彩,鼻头蓦地发酸,小声道,“我好久没见父王了。”
米狐哲抿了抿唇,终究没再作声,任由马车渐渐放缓了速度。
秋往事掏出一粒药丸递给米狐兰,安慰道:“他虽然虚弱,不过得的是慢症,一时半刻不会怎样的。这是他枕头边上摸来的,应该管用。”又暗瞟米狐哲一眼,低哼道,“不过他儿子也够不孝的了,病成这样身边连人都没有几个。早知如此,我也不必折腾那么大乱子,直接跑去劫人便是了。”
米狐兰将药丸碾碎,和了水,小心地喂老燎王一点点饮下。过了片刻,见他气息果然略微平顺,才稍稍放下了心,拭了拭眼角,忿忿道:“父王私底下是喜欢二哥的,他断断续续病了几年,米狐尝大权独揽,不知过得多么顺心如意,无非敷衍着请几个大夫,巴不得他早点死,没下药毒死便算他有良心了!”
米狐哲拍拍她肩膀,柔声道:“等咱们安顿了,自然好好请人医治父王。
秋往事眼神一闪,心下忽似想到些什么,一时又捉摸不定,看着老燎王枯槁的面色发起呆来。
正自出神,忽觉马车一顿,停了下来。方定楚掀开车帘,探头进来道:“前头有人来了。”
语声未落,只见一道白影倏忽蹿入马车,一头钻进米狐兰怀内,这才看清是一只毛茸茸的白狐。
米狐兰亲昵地抱着它不住蹭着,喜道:“雪毛回来了,前面是咱们的人。”
秋往事探出头去向前一望,只见七八骑人马正远远驰来,都未点火把,马蹄似乎也包了布,不听什么声响,一行人在朦朦天光中悄然接近。
方定楚回过身将马鞭递给秋往事,说道:“既然已经安全,那我便告辞了。”
米狐兰一怔,讶道:“你要走?这儿还是米狐尝的地盘,你还是跟着我们,彼此也有个照应。”
方定楚微笑摇头,转向秋往事道:“你要我做的事到这里便该完了,我毕竟自有立场,再跟下去未免不妥,就此别过吧。”她微微苦笑,低叹道,“我想我短期内不会回方家,更不会回容府,但愿我们别再见面,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到了这一步,世事往后会如何发展,我真是看不透了。只希望你也谨守约定,别再多添变数。”
“这个自然。”秋往事点点头,却不接过马鞭,反而钻出车厢,回头对米狐哲二人道,“我也就在这儿告辞了,往后你们自己走吧。米狐尝和索狐连的账还得清算上一阵,一时腾不出手,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现在老燎王也在你们手里,所谓名正言顺,等和外头的兵马接上头,声势立成,米狐尝没法挡,这一仗胜负已分了。你站稳脚跟,记得先派人到南边,把我六哥保下来,我先谢过了。”
米狐兰大吃一惊,叫道:“你也要走?你不是还要拿米狐尝的脑袋回去交差么,怎么不跟着我们一起杀进火焰宫?”
秋往事“噗嗤”笑道:“我是来伐燎的,跟着你们,就算杀了米狐尝又是成何体统?这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们只管牵扯住他的主力兵马便帮了我大忙了。”
米狐兰急声问道:“那你要去哪儿?”
秋往事垂下眼,低叹道:“我去找六哥,他不见到我恐怕是不会回头的。就算你们保他,总也得他自己肯配合才行。”
米狐兰闷闷地垂下头,低喃道:“那我们、那我们……”
“那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秋往事轻快地跳下马车,转向方定楚笑道,“二嫂可介意再与我同行一段?”
“也好,阿宿这里我也放心不下。”方定楚轻轻瞟她一眼,低叹道,“只是你见了他,又要说些什么?”
秋往事神色一黯,别开眼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