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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骨肉情深（第3页）

他在信中还说，他一直把我挂在心上，说我给他的那张照片他一直夹在工作证里，随身携带，有空就拿出来瞧瞧。他说，每当他在马路上看见坐轮椅的人就会立刻想到我。他说，不知为什么我俩虽只见过一面，但他却对我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也许是我俩的命运有相同之处吧。

他又说，那年回到家里，看见兄弟们都已娶妻生子，住进新瓦房，各家都热热闹闹地在酝酿着搬家盖楼房的事，而我却住在一间矮小的旧瓦房里，夏不能避暑，冬不能御寒，又因腿残，整天被禁锢在这小小的天地里，他于心何忍！

读着他的信，我泪水潸然。我不是哭自己不幸的命运、贫寒的生活，而是被他一片血浓于水的骨肉之情感动。

此后，永仓兄的病时好时坏。北京亚运会期间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及一沓照片。照片中他明显消瘦了，但精神尚好。他和女儿玥玥的合影令我动情。孩子偎在他胸前，他搂着孩子的肩，消瘦的脸上溢满慈祥的微笑，一片父女深情尽在其中。嫂子和玥玥的合影也照得不错，那是他的杰作吧？看到他一家人幸福欢乐，我悬着的心完全放下了。

忽一日，我收到北京的一封来信，信皮上地址是永仓兄的，字迹却不是他的。我的心头顿感不祥。以往的信都是永仓兄亲笔所写，怎么这封信变了笔迹？我拆开信，方知是嫂子写的。她告诉我永仓兄的病又复发了，住进了医院，前几日竟昏倒在厕所里！嫂子又说，医生找她谈过永仓兄的病情，但对永仓兄的病已觉无能为力，看来情况很不好。嫂子最后说，是否告诉父母和其他兄弟，让我酌情处理。

看罢信，我呆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永仓兄得的病很不好，也曾和岁仓弟说过他今生可能不会长寿的，但怎么也没料到他的病情竟这么快就恶化了！老天爷这是怎么了？

好半天，我灵醒了过来，急慌慌地把嫂子的信给君仓哥和岁仓弟他们送去，要他们先瞒住父母。第二日清晨，他们俩便心急火燎地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也带走我这颗焦虑的心。

不几天，君仓哥返回家，告诉我永仓兄的病情稳定了下来。医院不留陪人，永仓兄家住房逼仄，他不便久留，只留下岁仓弟作陪。我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可岁仓弟却迟迟不归，也没有书信寄来。我的心又悬了起来，便写信去询问永仓兄的病情，但仍不见信来。

一夜，我做了个梦，梦见岁仓弟从北京归来，见了我一语不发，只是呆呆地望着我。我便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永仓兄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我做梦很少应验过，那一次却百分之一百地应验了。第二天中午，岁仓弟果然来家，告诉我他昨日从北京返家，随后无语。那黯然的神情竟和我昨夜睡梦中的一模一样！

还用再问吗？一切都明白无误地写在了岁仓弟那张黯然神伤的脸上。

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浑身一阵发冷。

默然良久，岁仓弟告诉我永仓兄辞世的日期——1991年4月11日，并拿出永仓兄生前用过的半导体收音机送给我。我接过收音机呆呆地望着，泪水夺眶而出……

哥，你曾答应过我回家住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治治你的病，咱们兄弟欢聚一堂美美谝一谝；你也曾邀我去北京玩，为我做导游，让我可以饱览一下京城的风光。我以为我们兄弟今后相聚的日子很多，怎么也没想到1986年春节的那一次相聚，竟是我俩今生今世见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早知这样，那次无论如何我也不该冷淡你。

此刻，我怀着无比悔恨的心情向永仓兄忏悔，不知在天堂的他是否能听到？

好久，我问岁仓弟，永仓兄临终留下什么话没有？

他摇头。

我又问岁仓弟，永仓兄临终时痛苦吗？

岁仓弟说，他最后的时刻一直昏迷不醒。

我再问岁仓弟，永仓兄对自己的大限有预感吗？

岁仓弟说，他一直没说过这方面的话。

是呀，永仓兄才四十四岁，正值英年，怎么会想死这方面的事呢！

然而，他却走了，走得太匆忙，扔下了爱妻娇女，扔下了父母兄弟姊妹，扔下了他所热爱的事业……

每当我夜不能寐时，就会想到永仓兄，想和他说几句心里话，不知他能否听到？

哥，我们曾相约见面秉烛长谈，我朝朝暮暮期盼着这一天。然而，上帝却太不照顾我们，不给我们这个机会。没奈何，我只好把一腔衷肠倾诉笔端，遥寄天国。

你我虽是同胞兄弟，但我们今生今世只见过一面！

哥，你出生于农家，由于家贫，自幼被父母送人。你的养父养母也是农人，家境也很贫寒。他们没有儿女，视你为亲生。你聪颖好学，不甘贫苦，苦读不辍，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学校，后来又当了工程师，并在世人向往的京城工作。在乡人们的眼里，你一直是个了不起的角色。

在兄弟们中你也是佼佼者，给养育你的父母争了气，也为我们争了光。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

哥，你虽然走得太匆忙太促，却比我幸运。你有一个贤惠的好妻子，一个聪明漂亮的好女儿，一个幸福温暖的家。你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如同一棵小草一样平常。然而，你生活过，工作过，学习过，奋斗过；爱过人，也被人爱过。你做过你能做的一切。你没有虚度此生。

哥，你爱过的父亲、母亲、妻子、女儿、兄弟姐妹、同事、朋友，他们永远爱着你，不会忘记你！

哥，我说的这些话你听到了吗？

安息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