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指尖一松,春雷颤颤而鸣,缩音噬骨,炎夕喘口气,忍不住咳嗽一声。
韦云淑轻声道,“你越病,脑子是越精明。”她手一滞,面上已无表情,从鸽子的脚边抽出细小的纸筒。
韦云淑开启,细看。
炎夕按住琴弦,一连弹了好几个音,单节的《别辞》,听来分外凄凉。
韦云淑走到佛像前,菩萨还在笑,她垂首,恭敬跪下,将纸燃去,火光殆尽,接着,韦云淑看向炎夕。她正专注的弹古琴,表情平静,眼光清澈,如泉一般,仿佛动动就能流进人的心里。
案上摆着一本本心经,韦云淑以指尖抚了又抚,终于开口,“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
最后一丝琴音还在回旋,炎夕抬头,韦云淑正背对着她,她的手上,是一叠心经,端秀的字迹形如描出它的人,透露淡淡的情愫。韦云淑笑笑,一页页的撕了,置在金莲灯的烛火里,焰卷红光,映在她的瞳心,“炎夕,我一直,是恨你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那样恨过一个人,还是个女人。我恨你恨到骨子里,我恨自己不是你,却偏偏让我遇见你。”
炎夕浅笑,恨她的人多了,也不差韦云淑一个,“幸好,你没赶我出佛堂。”
还有心思讲笑话,韦云淑莞尔,“你以为我不知道?”墨渍烧去,嘶嘶声直响,“你怕住进冷宫,子雁也会跟着去,所以才躲到我这儿。”
“说到子雁,你还不知道吧,她已经被放了。”韦云淑眯着眼,热气从瞳孔直窜进她的肺。
再不能笑下去,炎夕喃道,“那可真好。”
韦云淑又撕了一页心经,扬声道,“好?你对别人是真好啊。对子愚,你推心置腹,对降雪芜,你不疑有他,连子雁,你也不计较她的过错。炎夕,有时,我真猜不透你,你是心善,还是残忍?”
“宇家那两个男人最是可怜,偏偏爱上你。如果你不是炎夕,那才好。”
她想阻止韦云淑说下去,喉里却似被丝缚着,只能扣紧案角,指头泛白。
“如果,你不是炎夕,宇昭然不会死。如果你不是炎夕,宇轩辕就不会遇见你。”手心空了,黑色的粉末碎在地上。
“很多事,不是你认为好,就会真的如你所愿,比如子雁,她至今还在清凉殿里等你。而宇轩辕为了你,再一次背弃他的原则。这样轻易饶过一个重犯,朝中百官,东岳百姓会怎么议论他?”
炎夕并不知道,一瞬间,显得不知所措,他为什么要这样?
韦云淑走到炎夕身边,她低头,扳开炎夕紧扣案角的手指,握住她的手,她好像在叹息,“炎夕,他对你不好吗?他一心一意的帮你,给你全部的信任。我进宫的第一天,就知道,他啊,眼里只有你。”
韦云淑取过案上的春雷,“这琴,我也会弹。”
一拨,萧散简远,“一弦,宫,弦最大,声沉重而尊,故曰君。”
“他带你出征,为你挡箭。天下女子,他只取你当他的皇后。”
炎夕扭头,眼眶一热。
二拨,古淡疏脱,“二弦,商,能决断,故曰臣。”
琴端纠结,炎夕按住韦云淑的手,“别再说了。我和他,再没有可能了。”
“你还在想朝若的事吗?”
“我们之间不只有朝若。和书毁了,你也说,西朝会出兵。”
“我们不谈天下国事,我只问你,朝若。”
炎夕肯定道,“我绝不能原谅他。”
“原来,你在吃醋。”
那句话,好像闪电,劈开她脑里的晦涩,耳边,韦云淑的声音很清晰,
“炎夕,你不懂吗?你在意朝若,因为你爱上了宇轩辕。”韦云淑笑了,“你这么一个聪明的女人,怎么傻到这种地步?”
她往后缩,却无路可退。
“你越是恨他,心里越爱他。都说宇昭然傻,宇轩辕也不遑多让。章缓离开的那天,谁抱你回清凉殿,你还记得吗?”
“是降雪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