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做?静子,”
“我是很想给你建议啦,理儿。可是,这种事你最好自己想清楚,自己处理。”
“如果我想不清楚呢?”
静子很干脆。“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顺其自然。”
这个“干脆”在我意想外。陷在泥淖里,以为思考就一定要有一个答案。
没有人规定饭吃不下去就不能不要吃;歌唱不下去不能不要唱。“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事情,好像变得意外的简单。
可是,一切都是理论上的。
看看时间,差一刻就四点,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到这一刻,我也不得不放弃。
也谈不上受煎熬。没那么严重夸张。
我不是在意舒马兹杨肯不肯为我作曲,肯不肯为了我而答应他母亲的条件重回乐坛、舞台。我也没想与他恋过的那名女子相比较,没想贪心的希求自己在他心中必是特别的存在。
每个人都会恋爱,虽然比重不一样,可我想没什么“特别”这回事。“特别”一般和“寻常”相比较。可是“特别的存在”和“寻常的存在”其实没什么不一样,同样都存在。
都这么清楚明白,没出息的我偏就是被舒马兹夫人那些话侵略影响。我到底还是有女子天生的虚荣。
楼底下传来汽车辗动停熄的声响,因为夜深人静,格外的清楚,甚至惊心动魄。
不一会,对讲机响起来。
我跳起来。
门被轻扣。舒马兹杨出现在门外。他还是晚宴那袭装束,两眼和我同样布了血丝。
相对先是无言,等彼此都看清楚了,才发现相思真是折磨人。一夜没睡,两个人面对面,都露出疲惫。
舒马兹杨的蓝眼睛有些黯淡。
那哀愁的眼眸是因为谁?
“理儿,”我们坐在房间地毯上,舒马兹杨对着我垂低的眼眸。“你答应过我,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你都会坚持下去,不会轻易放弃。”
半夜三更他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个?煎熬他的折磨我的原来都相同?
“我没有反悔的意思。”其实说谎。我差一点想去维也纳。
“你在意我母亲那些话?”
不在意是自欺欺人。骨子里,我原来有的是世间女子的小心眼和虚荣。
“在意。”但明白承认还是难堪。我究竟还是不超脱。
“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比较。我母亲千方百计想说服我重回舞台、作曲、演奏,连你也拖下水。”
“其实,我想她真正的用意是要我知难而退。”所以才不惜重提过去。“这一招很厉害,我几乎——不,根本是不断自我怀疑,心眼全变小。”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不怀疑?你希望我那么做吗?”
“你肯吗?”
我没有为难的意思,舒马兹杨苦笑一下。
“诗人写情诗,艺术家为情人作画,音乐家则谱情曲,献给他们的情人。爱情成为他们创作的泉源动力,激发他们的潜能。”他伸手抚摸我的脸,拨开垂挡的发丝。“遇见了你,我的确又有了创作的欲望热情。我真正想为你作一首曲子,只属于你的。可是,我没打算公开发表,也不想重回演奏生涯,你能谅解吗?”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多少人追求梦想的就是这个。如今我会在柏林,为的也是这个。
“累了。成了名又要成为舒马兹家应酬的工具。”舒马兹杨揉了揉太阳穴,靠着床背。“像现在这样的生活平静轻松多了。”
“我很想认同你的话,可是你其实并不喜欢你在做的事。别自欺欺人,看你收的学生就能明白。”
“理儿……”被我说中,舒马兹杨口气承认:“没错,我是不喜欢。但我更不想重回演奏家的生涯,我不想再上舞台,连指挥也不想。”
“那么,你就只剩下作曲了。”
“你真的希望我那么做?”舒马兹杨问得迟疑。大概他自己也在犹豫。